1944年3月7日 星期二(1 / 1)

親愛的吉蒂:

當我回想起1942年的生活,一切都顯得不真實。那時的安妮·弗蘭克正享受著無比美好的生活,與在密室裏變得更加明智的安妮·弗蘭克判若兩人。是的,那時的生活無比美好,猶如天堂一般。每個街角都有五個喜歡我的男生,還有二十幾個朋友。我是老師眼中的寵兒,爸爸媽媽的掌上明珠,糖果滿滿一兜,還有用不完的零花錢。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你也許奇怪,我怎麼會如此有魅力,迷倒那麼多人?皮特·希夫說因為我“有吸引力”,可是還有其他原因。我機智的回答、詼諧的語言、微笑的臉龐、有判斷力的頭腦,都令老師開心不已。這就是我:擺姿態、迷人、嬉笑逗趣。我還有幾個討人喜歡的優點:學習努力、誠實、大方。我從不拒絕想偷看我答案的人,大方地把糖果分給朋友們,從不高傲自大。

受到這麼多的疼愛,難道我不該自負嗎?就在我處在萬眾寵愛的頂峰時,卻突然跌入了現實,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慢慢習慣周圍沒有了愛慕關懷的眼神。

學校裏的我又是什麼樣呢?班上的開心果,滿腦子的鬼點子,永遠笑嗬嗬的,從不哭鼻子。難怪誰都願意和我一起騎車上學,誰都願意親近我。

回想過去的安妮·弗蘭克,是個快樂、有趣卻膚淺的女孩,和現在的我判若兩人。皮特·希夫是怎麼說我的?“不管何時見到你,你身邊總圍著一群女孩,至少兩個男孩。你總是笑嗬嗬的,從來都是大家的焦點!”他說得沒錯。

過去那個安妮·弗蘭克現在還剩下什麼呢?哦,我還記得如何笑,如何輕易地回答,就算沒有進步,我責備他人的本事也沒有退步,而且還懂得賣弄、逗趣,如果我願意的話……

我仍然願意過那種看似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一個晚上、幾天、一周。等到一周過去,我累得筋疲力盡,如果有人對我說些有意義的事情,我會感激不盡。我渴望擁有朋友,而不是愛慕者。我渴望別人因為我的性格和行為而尊重我,而不是隻愛我滿臉討人喜歡的笑容。雖然這樣一來,我周圍的圈子會變小,可是隻要他們都是真心的,發自肺腑的,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盡管擁有一切,1942年的我也有煩惱。我常常感覺孤獨,不過因為當時的我整天忙忙碌碌、蹦蹦跳跳,也沒想太多。我盡情享受生活,有意無意中想盡辦法用各種玩笑填補內心的空虛。

回想過去,我明白,我生命中的那段時光已經不可避免地結束了,我那逍遙自在、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已經一去不複返了。我甚至沒有懷念那些日子,因為我長大了,走出了那種生活。我嚴肅的一麵依然存在,所以我不能總是嘻哈打鬧。

我似乎透過一麵高倍放大鏡,看著1944年以前的生活。在家裏的生活充滿了陽光。然後,1942年年中,一夜之間天翻地覆。爭吵、指責,我實在受不了。我毫無防備,隻有用頂嘴維護尊嚴。

1943年的上半年,我常常哭泣,感覺孤獨,發現自己身上竟有這麼多的缺點和不足。我成天說個不停,想要拉近和皮姆的距離,卻失敗了。因此我有獨自一人承擔改變自我的艱巨任務。隻有改變自我,我才不用聽那些讓我沮喪不已的指責。

1943年的下半年,情況稍稍好轉。我成了一個少女,人們更多地把我看作成年人。我開始思考、寫作,最終得出結論:其他人不再和我有關係,他們沒有權利把我當作鍾擺似的來回晃蕩、隨意擺布,我想以自己的方式改變自我,我完全可以離開媽媽。想著這些,實在有些痛苦。但對我造成更大影響的是,我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對爸爸吐露心聲了。我隻能相信自己。

新年後的第二次重大轉變發生了:我做了一個夢。因為這個夢,我發現了自己對一個男孩的渴望,不是渴望女伴,而是男朋友。我還發現,在我膚淺、快樂的表麵之下,隱藏著幸福。有時我會安靜下來。現在,我隻為皮特·凡·丹而活,因為他主宰著我的將來!

晚上我禱告:“感謝上帝,為一切的美好、珍寶和美麗。”然後我躺在床上,心裏充滿喜悅。躲藏起來、身體健康、我的存在—這就是“美好”;皮特的愛(這份愛現在還朦朧而脆弱,我們誰都不敢大聲說出來)、未來、幸福和愛情—這就是“珍寶”;世界、大自然、一切非凡美景—這就是“美麗”。

此時此刻,我不再想那些痛苦之事,隻想著依舊存在的美。這就是我和媽媽的不同之處。麵對悲慘境地,她的建議是:“對比種種苦難,為你幸免於難而心懷感激吧。”我的建議則是:“走出去,走進鄉間田園,享受陽光、自然美景;走出去,試著重新找尋幸福;想想你內心的美、周遭蘊藏的美,高興起來吧。”

媽媽的建議錯了,如果你正遭受苦難的話,那該怎麼辦呢?你會完全迷茫絕望。相反,美麗一直存在,即使在苦難之中也有美的蹤影。如果你尋找它,會發現越來越多的快樂,從而找回內心的和諧。一個快樂的人,會將快樂傳遞給周圍的人;一個勇敢的人,永遠不會在苦難中死去!

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