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紙簍裏一陣陣臭味,大家全都壓低音量,筋疲力盡。這時已是午夜了。
“就睡在地板上吧!”瑪格特和我一人得到一個枕頭和一條毯子。瑪格特躺在食物櫥櫃旁邊,我則睡在桌腿之間的地板上。躺在地板上後,臭味沒有那麼濃了,可是為了以防萬一,凡·丹太太還是悄悄拿了些漂白粉,並且拿來一條毛巾蓋在夜壺上。
說話、輕聲低語、恐懼、臭味、放屁,不斷有人上廁所。在這種環境中怎麼睡得著!可是到了深夜兩點半,我還是累得打起瞌睡,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三點半時,凡·丹太太把頭枕在我腿上時,我醒了。
“看在上帝的分上,給我幾件衣服穿穿吧!”我說道。有人遞給我一件衣服。不過你別問是些什麼衣服:一條鬆垮垮的羊毛褲子,穿在睡衣上,一件紅色的毛衣、一條黑裙子、白色長襪以及破的及膝襪。
凡·丹太太坐在椅子上,凡·丹先生躺在地板上,頭枕著我的雙腿。從三點半開始,我不斷想這想那,一直發抖,搞得凡·丹先生睡不著。我在想,如果警察回來抓人,該怎麼辦?我們會告訴他們,我們藏在這兒。如果他們是好人,我們就安全了;如果他們是納粹支持者,可以設法賄賂他們!
“我們應該把收音機藏起來!”凡·丹太太說。
“當然,就藏在爐子裏吧。”凡·丹先生回答道,“如果他們發現我們,也能找到收音機!”
“他們也能發現安妮的日記。”爸爸說道。
“那就燒了吧。”最害怕的那個人建議。
這個建議,以及警察把書架推得嘎吱嘎吱響,是我最害怕的兩件事。哦,別想動我的日記。如果日記沒了,那我也完了!謝天謝地,爸爸沒再說什麼。
把所有談話記下來並無什麼意義。我們說了好多。我安慰驚恐萬分的凡·丹太太。我們說起了逃跑,被蓋世太保審訊,打電話通知克雷曼先生,大家要鼓起勇氣。
“我們必須像戰士一樣,凡·丹太太。就算真被抓了,也是為了女王和這個國家,為了自由、真理以及正義,就像收音機裏說的那樣。唯一糟糕的是,我們會連累其他人!”
一小時之後,凡·丹先生和妻子換了位子,爸爸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男人們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偶爾一聲歎息,有人使用夜壺,然後一切又重新開始。
四點、五點、五點半。我走到皮特身邊,在窗邊挨著他坐下。我們坐得很近,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顫抖。我們不時地說上一兩句話,仔細聽聽有什麼動靜。隔壁,他們放下窗簾,列了一張清單,列出要在電話裏告訴克雷曼先生的事。他們打算七點時打給他,讓他派人過來。這種做法很危險,因為守在門口或倉庫裏的警察可能會聽到打電話的聲音。可是如果警察回來的話,風險更大。
我不想附上他們列的清單,不過為了讓你看得更明白,我還是抄下來吧。
有小偷:警察進入大樓,走到書架前,不過沒有進入密室。顯然中途被人發現,於是小偷強行打開倉庫門,沿著花園逃跑。大門被閂上。庫格勒肯定是從二樓離開的。
打字機和計算機在私人辦公室的黑箱子裏,安全。
彌普或貝普的換洗衣物在廚房的洗衣盆。
隻有貝普或庫格勒有二樓門的鑰匙。門鎖或許被弄壞了。
設法提醒簡,並拿到鑰匙,四處檢查檢查辦公室,還有喂貓。
一切按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克雷曼先生接到電話,門閂被移走了,打字機被放回箱裏。我們又圍坐在桌旁,等著簡或是警察前來。
皮特睡著了,凡·丹先生和我躺在地板上。這時樓下傳來很大的腳步聲。我悄悄站起身來:“是簡!”
“不,不,是警察!”他們全都這麼說。
書架上響起了敲擊聲。彌普吹了一聲口哨,凡·丹太太再也受不了,四肢無力地癱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如果緊張氣氛再持續一會兒,她肯定會暈倒。
簡和彌普走了進來,眼前一副可笑的景象。僅僅是桌上的模樣,就值得拍張照片:一本《電影與戲劇》,正好翻到舞女那一頁,上麵還沾著果醬和果膠,那是我們用來抵抗腹瀉的。兩個果醬罐、半個麵包卷、四分之一的麵包卷、果膠、一麵鏡子、一把梳子、火柴、灰塵、香煙、煙草、煙灰、書本、一條內褲、一把手電筒、凡·丹太太的梳子、衛生紙,等等。
當然,見到簡和彌普,大家又是歡呼,又是流淚。簡在門的裂口處釘了一塊鬆木板,又和彌普一起去報警,說有人非法闖入。彌普還在倉庫門底下發現了一張夜間看守人施樂格留下的紙條。紙條中說他注意到了門上的洞,已經報警了。簡打算去看看施樂格。
於是我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收拾房子和我們自己。短短三十分鍾內,變化如此之大,真是前所未見。瑪格特和我下樓整理床鋪、上衛生間、刷牙、洗手、梳頭。然後我稍微收拾房間,又上樓去了。桌子已經被清理幹淨了。我們拿了些水衝咖啡、泡茶、煮牛奶、擺餐具。爸爸和皮特倒掉我們臨時使用的夜壺,並用熱水和漂白粉清洗。最大的一個夜壺裝得滿滿的,很沉,他們費了好大勁才抬起來。更糟糕的是,夜壺是漏的,他們隻好把它先放在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