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雪(2 / 3)

“我們腳下這塊地就是望雪莊曾經的位置,它看似平整,其實處於一個角度很小的斜坡。你父親在建造望雪莊前,先在地底製造了一個特殊的地基,這個地基就是一塊大型鐵。而望雪莊地下也有一個巨大的電磁鐵,不如說整個望雪莊的底部就是一塊電磁鐵,隻要通電就可以保證磁力。這樣一來,望雪莊不需要真的和地底相連,隻要通過兩塊磁鐵之間的磁力就可以維持平衡。但是某天,當房子內的總電源被切斷,望雪莊底的磁鐵失去巨大的電磁力,整個山莊便會因為斜坡的傾角,沿著斜坡漸漸下滑,速度越來越快,等滑到坡下的平地上時已經像一個失去控製的汽車一樣。他事先讓你母親站在坡下的平地上,就這樣,你母親還沒來得及思考發生了什麼,就被山坡上滑下來的山莊給撞死了。在平地上繼續滑行了一段距離,山莊慢慢停下,便到達了現在的這個位置,一切盡在你父親的掌握之中。

“你母親死時有幾個鎮子的鎮長和他們的家人作為目擊證人,所以沒人會懷疑她的死因。但是你父親讓整個山莊滑落時,房子內的東西肯定很多都已經掉落或者摔碎,這些現象不可能瞞住所有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經事先買通了所有人,這樣一來他需要騙過的隻有你,也就是說你母親的死就是方正樹導演的一出戲,除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演員,隻有你一個人是觀眾。我想這也就是你要把他們全部殺掉的原因。”

吳朝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是的,殺害他們的凶手就是你,這些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人所為。”

這句話說出口後,吳朝明感到輕鬆了許多,他自然而然地繼續說了下去。

“最開始讓我感到奇怪的一點是,你說我彈鋼琴彈得‘整體不錯’,但是我當時可是翻錯了頁,對你來說,就算是出於安慰的讚揚,應該也不會說彈錯了頁碼的我‘整體不錯’吧。唯一的解釋就是,我中間彈錯的部分你根本沒聽到,你當時並不在二樓,而是在副屋行凶。

“你利用梯子離開房間,殺死謝玉安後倒著走出了雪地,打暈於林久後把他吊死。但是我一直在一樓監視,你是怎麼回到房間裏的呢?這一點讓我迷惑了很久,但是聯係到謝玉安曾經提到的牆中傳出的幽靈般的腳步聲,以及望雪莊特殊的構造,也就不難猜測了。我在廚房裏見過大鍋,灶台就在房間的東南角,當時沒有留意,後來忽然想到你曾經說一樓廚房的灶台和二樓的壁爐

共享煙道。我立刻想到,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那條一樓和二樓之間隱藏的通道。你從窗戶進入一樓的廚房,再通過煙道爬進二樓你房間的壁爐裏,這就是不經過樓梯也能上樓的方法。

“你父親的死也可以用煙道來解釋。他死於真正的密室,所以解答也就尤為簡單,你在廚房做菜時通過煙道進入他的房間,用手槍殺害他後再原路返回廚房。就是這麼簡單。至於我們後來聽到的那一聲巨響,隻是你為了迷惑我,事先準備好的錄音帶罷了。你應該是用了消音器吧,當時半夢半醒的我隻聽到廚房裏傳來的油濺落的聲音,現在想想也是你故意弄出噪聲來迷惑我。總之,一旦領悟了這個煙道的設計,便沒有什麼不能解釋了。這也是一種思維定式吧,因為誤認為我們所在的舞台是封閉的,便難以思考這一舞台本身的機關了。但是你也忘了一點,就是一旦這個煙道被外人發現,那麼凶手的身份就完全鎖定了,能熟練利用煙道,並且在髒兮兮的煙道裏爬過之後還能立刻更換衣物的人,也隻有你了。

“最後,隻剩下姚淩的死最難解釋了。他活著走上樓後,你就一直與我在一起,沒離開半步。你怎麼可能連房間都不進就輕易殺掉他呢?我怎麼想都想不通。直到在姚淩的房間裏,看到有一條桌腿缺失了套子,在那一瞬間我知道一切謎題都已經解開了。

“一條桌腿懸空,桌子卻依然能夠維持平衡,甚至可以說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在讓它保持平衡,這種力量是什麼呢?‘磁力’,這個詞立刻出現在我腦海裏。聯想到你父親殺害你母親時的那個

詭計,我立刻就明白了,這個神秘的力量就是磁力。房子底部的電磁鐵和總電源相連,雖然方叔叔應該找機會重新在房子周邊建了地基,讓房子不那麼容易滑動,但是一直都沒有辦法把這個磁鐵移除掉,因為它就是整個房子的最底層。所以房子過了這麼多年依然存在磁力。這也就是他不允許其他人攜帶金屬物品進入望雪莊的理由。你殺害姚淩的方法是這樣的:首先,你把姚淩房間裏的桌子一個桌腳的金屬套去掉,桌子本應該不平衡了,但是另外三個桌腳的底部金屬套會受到望雪莊底部磁鐵的磁力作用,正是這個磁力使得桌腿被牢牢吸引,維持著桌子的平衡。當電閘被切斷時,桌子就會向沒有金屬套的一側傾斜,擺在桌上的守護球就會順著桌子滾落,由於那一排書的存在,守護球滾落的軌跡也被限製了。當時姚淩應該在做俯臥撐吧,熟知他習慣的你,利用他近乎偏執的時間觀念,設計了這個時間詭計,讓滾落的守護球分毫不差地砸死了在床上麵朝下做俯臥撐的姚淩。

“這就是這四起殺人事件的真相。現在想想,我所有的猜疑都是從你桌子上的備用眼鏡開始的。明明那副金屬邊框的眼鏡那麼好看,為什麼要無緣無故換眼鏡呢?我後來想到,你不在房子內戴那副眼鏡,會不會和方正樹不允許我們在望雪莊裏用金屬物品一樣,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呢?這些天聽到的所有與‘金屬’二字相關的話語全都湧入我的腦海:我想起管家的妻子因為心髒病裝了心髒起搏器,後來方叔叔就再也沒讓她回望雪莊工作。會不會是因為方叔叔害怕身體裏有金屬的人進入望雪莊?但是姚淩提到過,他帶了鉛球進入望雪莊被方叔叔看到居然沒有斥責,而於

林久帶了小型收音機進入卻被方叔叔責罵。還有,望雪莊裏房間的鑰匙也都是金屬的,但是密度顯然比鐵輕,應該是其他種類的金屬,為什麼方叔叔會不介意呢?最後我想,小型收音機裏有鐵,心髒起搏器裏有鐵,你不在山莊裏戴的眼鏡框的材質也是鐵,大概方叔叔怕的不是‘金屬’,而是‘鐵’這一種金屬吧。想到鐵的特殊性,我立刻想到了科學課上學到的磁鐵,磁鐵會吸引鐵而不會吸引其他金屬。會不會望雪莊裏的一切都和磁鐵有關?突然有了這個想法後,我徹底打開了思路,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改變了,就這樣一步步走向真相。要想證明這一切很簡單,我們腳下踩的這片雪地下一定有一塊巨大的磁鐵吧,隻要動用大型機械把磁鐵挖出來,一切就會水落石出了。”

結束了漫長的自白,吳朝明好像被抽幹了靈魂一樣癱坐在地,背後緊緊靠著樹幹。他已經不知道此時自己心裏究竟是什麼想法,他也不知道方雨凝在想什麼,甚至連這些話說出口的目的他都不知道了,隻剩空虛和疲憊。

“母親死後不久,我來到我們從前經常一起玩耍的樹下,想找以前測身高做過的標記,卻怎麼都找不到。”方雨凝用平淡的語氣展開了敘述,“我以為是我眼花了,但是樹幹上卻什麼都沒有,那一刻我就知道,那棵樹已經不是我記憶裏的樹了。我當時下定決心,就算找遍整座興安山,也要找到我記憶裏的那棵樹,因為那不僅僅是一棵樹,還是我和我母親的全部回憶。我相信隻要帶著執念尋找,總會找得到。這不,我隻用了半年就找到了這裏。”

方雨凝的語氣很輕鬆,就好像在敘述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一樣。吳朝明聽得心如刀絞。

“可是,當時你給我看過那棵樹上的劃痕……”

“你真傻,那當然是我自己劃上去的啊。我不想讓任何人發現父親的秘密,在我殺死他之前。”

吳朝明低下頭。他看不到方雨凝的表情,但是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笑意,好像確實在為吳朝明的問題發笑。

“可是你父親應該還是愛你的。他設計了這一切,隻是為了殺害你母親的殘忍一幕不讓你看到,這說明他內心裏對你母親的恨和對你的愛分得很清。這就是他關心你的最好證據……”

方雨凝笑著搖頭,接著,她用和緩的語氣敘述道: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特別羨慕父母之間的愛情,他們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後來父親太忙,便經常讓我和母親回老家四平市居住,但是到了周末他還是會回來看我們。但是從某一天開始,父親就變得脾氣暴躁,經常打罵母親。後來我漸漸長大,父親告訴了我他憤怒的原因: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是母親和情人的孩子。那之後不久,母親就死去了。從此他的怒火就從母親身上轉移到了我身上,他常常會讓我半夜去他的房間,承受他的虐待。他不想讓用人看到我在夜晚進入他房間,所以常常讓我假裝在廚房學習做菜,再通過煙道爬進他的房間,望雪莊的煙道就是因此而設計的,裏麵有一個長長的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