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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帝國所處的時代相當於中國的春秋戰國時期。在波斯帝國的版圖中有7個郡都在中亞,而最東方的據點居魯士城就與現代中國的新疆相鄰。這就是說,波斯是地跨亞歐非三洲的大帝國,波斯文明與東方文明有著較為密切的聯係。可以說燦爛的東方文明為波斯帶來了更為高效的帝國管理模式。
公元前221年,秦統一六國,開始建立專製主義中央集權製的國家,分別從政治、經濟、社會生活等方麵形成了一套相對完善的管理體係,而波斯也與之有著諸多的相似。在絕對君權的統治下,帝王和由皇親國戚與幕僚組成的小朝廷掌管著這個國家的官僚機構、宗教祭祀……那些通過他們組成的小朝廷就如同當時秦朝設置的政府機構一樣,包括官員的設置和職位的分布安排,隻不過波斯人稱他們為“持弓者”“執矛者”“帝王之友”“讚助帝王者”“帝王的耳目”罷了。
行省稅收和皇家莊園的收入就能讓這個國家正常運行,為確保國家的權威不遭受到威脅,帝國的骨幹精英們與阿契美尼德皇室親族一起掌管著數量龐大的多元的軍隊。如此想來,在薩拉米斯海戰中有埃及人、腓尼基人、西裏西亞人、亞洲人的參與就不足為奇了。
在絕對君權的統治下,波斯帝國是沒有“自由”概念的,即便是行省總督,他在帝國的管理體係中也被當作君主的奴仆來對待。根據R.梅格斯和D.劉易斯整理的《古希臘銘文輯要》中的記載,阿契美尼德君主的權力是絕對的。書中記錄道:有一次,大流士之子西斯塔佩斯(Hystapes)在向他的奴隸——伊奧尼亞行省總督加達塔斯(Gadatas)——宣布詔諭時這樣說道:“我發現,你沒能在所有的方麵遵從我的旨意……”通過這句話,我們可以看出君主在施行旨意時是多麼專製。
在波斯,盡管君主自身還沒有被完全神化,但他作為阿胡拉·馬茲達神(Ahura Mazda,波斯神話中的至高之神和智慧之神,被尊為“包含萬物的宇宙”)在人間統治的代表,已形成了神人之間的某種神秘的儀式感,在這種儀式感下所彰顯的要義正體現了波斯人看待君權時的獨特性——任何屬臣、外國人在覲見波斯大王時都必須行跪拜禮。著名的哲學家亞裏士多德根據這樣的跪拜方式進行推斷——這是把人當作神來崇拜的一種證據,並據此體現波斯文化和希臘文化在對待個人崇拜上的差異,以及政治、宗教等方麵的不同。
在希波戰爭中獲得巨大勝利的希臘將軍們,像雅典的小米太亞得(Miltiadesthe Younger)、塞米斯托克利斯,斯巴達攝政王保薩尼阿斯(Pausanias),當他們利用這場戰爭的勝利來提升個人名望時,這種炫耀的行為會立刻受到希臘同胞的嚴厲批評。再看波斯,根據《貝希斯敦銘文》3中的記載,薛西斯一世向世人宣稱自己是“眾王之王”。淩立在《人類大曆史》一書中記錄道,薛西斯一世還說:“如果我們征服了雅典,波斯帝國的版圖將空前擴張,它的邊界將一直延伸到神靈的天空。”通過這樣的方式,薛西斯一世的旨意或者說阿契美尼德家族的旨意很自然地、無條件地上升到不可侵叛的高度。
薛西斯一世望著波濤洶湧的海洋阻擋了前進的步伐,遂下令架橋。這是由埃及人和腓尼基人共建的一座索橋。那時候,索橋剛修好,忽然而至的狂風把橋吹斷了。薛西斯一世惱怒萬分,不但殺掉了造橋的工匠,還在海岸邊舉行了一場特殊的儀式,用“刻上烙印”的鞭子狠狠地鞭打了大海300次,以示對大海“不服從”自己旨意、不願意平靜下來讓波斯大軍渡海的懲罰。他對著大海狂怒道:“薛西斯皇帝將渡過你,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希臘人知道此事後,十分驚恐地說道:“宙斯啊!為什麼你變為一個波斯人的樣子,把名字改成薛西斯一世並率領著全人類來滅亡希臘呢?”這樣的專橫不僅體現在薛西斯一世身上,他的先輩們也是如此。居魯士大帝在打算渡日努河時,隻因自己受了驚嚇,就下令所有士兵咒罵該河數日。針對這樣“波斯式”的表現,蒙田在其隨筆裏也有類似的描述:羅馬帝國第三位皇帝卡利古拉(37—41年在位)隻因為母親被囚禁在一座宮殿,就下令拆毀了它。“後三頭同盟”之一的奧古斯都(另外兩位分別是安東尼、李必達,三人在波倫尼亞附近會晤,內容大致是關於瓜分統治範圍的,譬如法令的頒布,高級官員的任命,統治國家的年限,史稱“後三頭政治同盟”)在海上遭遇暴風雨襲擊,竟遷怒於海神尼普頓(Neptune),隨後在奉神大典上把尼普頓從諸神排位中扔出去,以泄其憤。
由此可見,波斯在處理諸多問題時的表現是不同於希臘人的方式和態度的,而這種方式和態度的不同也是波斯文化和希臘文化不同的體現之一。君主以阿胡拉·馬茲達神的名義在人間,凡是違背了其旨意的,都會受到最嚴厲的處罰。
因此,這場關乎征服希臘的關鍵性戰役在薩拉米斯一定會有一個了結。有阿胡拉·馬茲達神的至上不容侵犯,已沒有什麼能讓波斯人害怕和退縮的了,薛西斯式的角逐將是阿契美尼德家族的最高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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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伯特·坦恩·奧姆斯特德(Albert Ten Olmstead)在《波斯帝國史》一書中有這樣一段記載:“吾神阿胡拉·馬茲達,功業甚偉,開天辟地,創世造人,維係和平,以薛西斯為王,是為眾王之王,眾領主之領主。吾乃薛西斯,偉大之王,眾王之王,許多人民之主,廣闊大地之主,大流士王之子,阿契美尼德家族之血裔,波斯人,波斯人之子,雅利安人,雅利安人之子。”
這是最有力的證據!薛西斯一世用上述至上的權威讓那些向波斯君主宣誓效忠的皇親國戚、貴族精英等必須毫無條件地為帝國出力。
戰爭中最需要的“利器”之一就是軍隊了,帝國最著名的皇家軍是一支職業化的步兵,與輔助他們的重裝、輕裝步兵共同組成的皇家軍隊。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騎兵、戰車、遠程攻擊軍隊進行相應支持。
這支軍隊內部構成複雜,其成員征召自不同的地區,士兵說著幾十種不同的語言。裝備方麵有劍、匕首、短矛、鶴嘴鋤、戰斧、標槍等;護具則有柳條盾、皮甲背心和鏈甲衫。這樣的裝備在當時是多麼精良啊!卻因缺乏有針對性的軍事操演,譬如士兵不知道如何固守自己在行列中的位置,也缺乏與其他作戰單位協同的概念,使其戰鬥力、靈活力大打折扣。特別是那些身穿重約32千克甲胄的重裝步兵,雖然陣勢宏大,氣勢威猛,卻很難在草原崛起的年代裏發揮出應有的作用(這裏主要指波斯帝國與斯基提亞人的戰爭,也包括與白匈奴之間的戰爭結果。重裝步兵在很多時候並不適合草原作戰,草原作戰更需要的是機動性更強的軍隊)。因為過於重型的裝備會讓這樣的軍隊既不適合遠距離衝擊,也不適合單兵作戰。
反觀希臘軍隊,他們不完全依賴重裝步兵組成的方陣就可進行強有力的衝擊,打破一切敵軍的騎兵和步兵的阻礙,相對輕便的負重讓他們可以做到在速度上快於波斯軍隊。據說,希臘對波斯重裝步兵質量頗為輕視,根據維克托·戴維斯·漢森(Victor Davis Hanson)在《殺戮與文化:強權興起的決定性戰役》一書的記錄,著名的阿卡迪亞外交官安條克(Antiochus)在公元前4世紀早期的時候對此就有過中肯的評價:“波斯軍隊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勝任對抗希臘人的戰鬥。”(There was not a man fit in Persia for battle against Greeks.)這算是最有力的還擊了。
在戰鬥時,波斯帝國的君主會站在一輛巨大的戰車中,在衛隊的重重保護下發號施令,居於戰線的中央參與戰鬥。根據希臘曆史學家的記載,我們會發現波斯軍隊一旦戰敗,君主總會帶頭逃跑,他不會因此而感到蒙羞,那些下級軍官將成為替罪羊,並被處以極刑,像薩拉米斯海戰中的腓尼基船長們就遭受過這樣的待遇。
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在希臘的城邦曆史中,那些著名的將領諸如小米太亞得、亞西比德(Alcibiades)、伯裏克利(Pericles)、布拉西達斯(Brasidas)、來山得(Lysander)、伊帕密濃達(Epaminondas)、佩洛皮達斯(Pelopidas)等,很多時候即便打了勝仗,要麼被放逐,要麼被處以罰金,要麼被降級,或者與士兵一起戰死疆場,甚至還有被施以極刑的。公元前406年的阿吉紐西海戰中的雅典將領,公元前369年的“曼提尼亞獨立戰爭”中發揮重要作用的將領伊帕密濃達,都是如此。這些將領受到指控或處罰,很多時候不是因為在戰場上表現怯懦、指揮不當,更多是他們忽略了麾下公民士兵的福利擁有或分配,沒能同平民監察官保持親和的聯係。
如果波斯帝國的將士有機會同希臘的將士進行一次暢談,他們在暢談中是否會發出這樣的疑問:“我們在為誰而戰?我們又為什麼要戰?這樣去戰鬥的意義何在?僅僅是為了阿胡拉·馬茲達神在人間的統治嗎?”
這或許是最讓波斯人痛苦的!
那些數以千計的地主和商人在為波斯帝國的繁榮提供豐富物質的同時,也享有一些特權。戰爭在某種層麵上來講,也可以說是對財富的掠奪,將士們馳騁在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疆場,是否擁有像帝國的地主和商人一樣的回報?
答案讓人痛苦!
擁有土地就代表擁有了最重要的財富。古典時代的雅典人擁有的農場麵積沒有一個是超過100英畝(1英畝≈4046平方米)的,而在阿契美尼德王朝,甚至是在之後被希臘化的王朝,我們會吃驚地發現超過1000英畝的巨型莊園並不罕見。在波斯帝國,薛西斯一世的一個親戚所占有的土地就有可能超過所有波斯艦隊槳手所擁有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