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黑夜似乎沒有盡頭,大雨如瀑傾盆下,人間生靈仿佛要溺亡在這場天地的暴怒中。

奚家村城郊破廟,一群貓仰首人立,睜著瑩綠的瞳孔,如有神性,虔誠注視著天空。

雷霆突至,驚得狸奴背脊滾過寒粟,炸毛嘶吼。猙獰的閃電在天際撕裂出一片亮光,一瞬照清天上景象。

奚家村裏擅卜卦的百歲老者,似有所感,抬起綴滿雨露和歲月風霜的沉重眼皮,凝望之間,竟看到有一襲飄逸紅衣風雨不侵,翩然於天地。

他倏然跪地,老淚縱橫唇舌顫動,一聲聲沉悶磕頭混雜著殷紅叩在泥濘裏:\"求仙子救救我等!求仙子救救我等!\"

然而不等神仙悲憫,他就在親人的哀呼中昏厥過去。

村人無暇關注這一細節,他們如同螞蟻,即使明知無濟於事,仍披著蓑衣奔走,搶救即將被洪水吞咽的農田。

於是也無人見到那一襲紅衣早已跌落在林間,周遭靈光驟滅,濺起水波泥濘,轉瞬也同樣狼狽不堪。

所謂仙女原是新嫁娘的打扮,此刻被樹枝勾落了紅蓋頭,露出耀眼紅發,眉心一彎紅月張揚,美豔眉眼下微張的紅唇卻露出獠牙,倒像是吃人的精怪。

蜿蜒血跡從胸口傷處滲出,順著伶仃腳踝流入汙水中。

大雨淋漓中,她神色激憤,利齒緊咬割破唇角:“褚師揚,子桑南菀,我要你們也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攬緊懷中物,奮力飛身上懸崖處的洞穴。

被雨聲和雷聲掩蓋了的嬰兒哭聲,逐漸清晰起來。

懷中幼女不似尋常孩童,被裹在白底雲紋繡樣的繈褓中,雖出生不久,已是粉雕玉砌、靈氣逼人。

一雙如葡萄般瑩潤的眼還蓄著淚,如今卻骨碌亂轉,好奇地觀望左右,顯出不知愁的天真浪漫,咯咯直笑。

笑聲驚擾了紅衣女子,黑暗中她怨毒的目光定格在幼兒身上,抬手撫上了她軟糯的小臉。

“不愧是一父所生,和玉兔兒長得真像啊……”

她將幼嬰的四肢摩挲了個遍,口中喃喃:

“有著與褚師開山先祖一樣的天生靈骨,修行對你來說便是一路坦途。又有子桑南菀那個賤人傳承的靈瞳,可視妖邪,百毒不侵。你可真是好命,和你娘一樣,令人嫉妒得發狂。”

嬰兒全然依戀地抓住她的手指,一雙稚目看得人心都化了。

女子的臉卻突然幻化成狐狸模樣,眼睛變成豎瞳,紅指彎鉤成利爪,鋒銳刺芒對準了那一雙懵懂的眼。

\"不過從今往後,這份天賜便是玉兔兒的了!你父母虧欠的!就讓你來還吧!″

尖銳的哭聲響起,她竟生生將幼子眼瞳剜了出來。

女嬰無力鬆了細弱的手指,昏死過去。

紅狐女並無憐憫,一刻不停,接著利爪生出紅光,如有實質刺進嬰孩眉心,配合著口中法訣,在其內裏刀削斧劈,一寸寸將瑩白靈相剝離了稚骨。

許是術法有傷天和,引來反噬,紅狐女周身皮膚如同被滾油潑過,白煙滾滾,轉瞬便如岩漿地獄裏爬出的厲鬼一般麵目猙獰。

如果是尋常嬰孩,此時必定已經斷氣。但女嬰是仙胎,疼了又醒,破碎的啼哭越來越弱,卻仍含著一口氣。

終於,質地透明、發散出白色瑩光的靈骨被整塊剖了下來。

紅狐女被術法反噬,已是強弩之末,看著將死不死的孩童,目光一淩,吐出狐火,就要將她燒成灰燼。

洞穴深處卻突然跑出一獸,八條尾巴蓬鬆如雪,一條光禿禿、黑漆漆,如被烈火灼燒。

大餅臉上一對漂亮的椿色貓瞳一晃而過,它將孩童叼走後便端莊坐下,口吐人言:“怎麼這麼浪費?褚師家與子桑家結合而生的童女,可是上好的靈肉!”

女子驚訝它知道這孩子的來曆,勉力撐開一道靈力屏障,怒目而視,捂著胸口戒備問:“你是何人?”

“小十七真沒禮貌,我和你師傅可是舊相識。”

胡十七沒想到對方還認識自己,也料想它不知師傅已死於自己手中,聞言更是驚懼。

正心思百轉怎麼除掉它來以絕後患。

九尾貓就開口點她:“快快將這對靈瞳吞了煉化,否則你法身不保!”

這和胡十七的初衷相悖,她猶豫不決,但反噬已經融了一層血肉,露出了手上白骨,一時間法身劇痛,也由不得她了。

她一咬牙,令雙目飛進口中,指訣翻飛下靈氣湧現。白光閃過,她的肌膚如春生草木,一瞬光潔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