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武當之行(2 / 3)

焦異行夫婦也不例外。戰璧君身形一動,擋在尚未明和黑煞魔掌之間,咯咯嬌笑道:“哎喲,這位小老弟,功夫倒真不錯,喂,我說你貴姓呀?”戰璧君天性奇特,永遠帶著甜笑向人說話。

即使那話中含有置人於死的含義。

可是她這種嬌媚的語氣,倒真使尚未明一愕,但是他立即回複平靜,將體內的真氣,極快地運行了一周,證實了自己的確未因方才那一掌,受到傷害,才朗聲道:“兄弟的姓名,並沒有說出的價值。”他冷冷一笑,“尤其是在名震天下的天陰教主麵前。”他目光一凜,“可是兄弟若是不說,別人還當兄弟怕了兩位。”他說到此處,臉上已換了三種表情。

戰璧君咯咯嬌笑道:“那麼你倒是快說呀。”

“兄弟便是河北的尚未明。”

戰璧君又“喲”了一聲,目光甜甜地圍著尚未明的身子打轉。

熊倜暗笑忖道:“這位天陰教主看起人來,可真讓人吃不消。”

鐵膽尚未明報出名號後,每個人心裏各有不同的想法。

焦異行忖道:“此人若能拉入我教,倒是個得力幫手,看他武功,竟不在我教的幾位壇主之下。”轉念又道,“隻是他和那姓熊的在一起,若想拉他入教,定然困難得很。”

黑煞魔掌尚文斌和尚未明換了一掌,心中又驚又怒,此刻聽到他也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心裏反而好受些。

黑衣摩勒和白衣龍女,對尚未明不禁更加注意,心裏想著:“原來他也是和我們並列‘三秀’的人物。”再一望熊倜,暗忖,“這麼一來,‘武林三秀’居然全聚在武當山了。”

焦異行也跨上一步,朝尚未明道:“原來閣下就是尚當家的,久仰得很,我天陰教雖然和尚當家的甚少聯絡,但總算同處兩河。”他微微一笑,目光在熊倜身上轉了兩眼,又道,“今日尚當家的仿佛對敝教甚為不滿,這個倒要請教了。”

戰璧君接口笑道:“是呀,尚老弟,咱們可沒對不住你呀,你幹嗎對咱們那樣?”

焦異行自持身份,話說得總留幾分餘地,戰璧君卻喋喋呱呱,俏語甜笑,讓你猜不透她心中到底在想著什麼。

尚未明冷笑道:“兄弟無名小卒,哪裏高攀得上兩位,更不敢對兩位有什麼不滿。”

他目光緊緊瞪著焦異行,說道:“教主說得好,兄弟和貴教總算同處兩河,教主若能賞兄弟一個麵子……”

戰璧君接口笑道:“哎喲,什麼給不給麵子嘛,尚老弟有吩咐,隻管說出來好了。”

尚未明一皺眉,他對這巧笑善言的戰璧君,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不覺將厭惡天陰教的心理,減去了大半,但是他極端不願意有任何人知道他心中的感覺,是以借著皺眉來掩飾麵上可能發生的變化。

他抬頭一望,戰璧君的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仍帶著甜笑望著他。

他心中更亂,不禁暗自責備自己,強自收攝住心神,想要答話。

忽地聽到身後風聲颼然,他本能地錯掌換步,向後一轉。

來的卻是飛鶴子。

飛鶴子身形好快,飛掠而來,擦過熊倜,猛地停頓在尚未明身側,一發一停,絲毫沒有勉強做作的神態。

飛鶴子身形停在尚未明的身側,也就是焦異行的對麵。

此時他臉如秋霜,已不是方才的和藹,冷冷向焦異行道:“貴教遠來,敝派掌教真人感激得很,隻因掌教真人已經坐關,實在不能夠接待各位,貧道持命前來深致歉意。”

焦異行劍眉一豎,已然有些變色。

飛鶴子眼光隨著他的眉毛一揚,接著道:“隻是教主想要的東西,家師沒有,就是有的話,也萬萬不能交給閣下。”

焦異行神色大變,厲聲道:“閣下轉告令師,一個時辰之內,就是令師不願接見我等,我等卻也說不得要硬闖一闖了。”

飛鶴子冷笑道:“隻怕沒有那麼容易。”

話聲方落,深處傳來幾聲鍾聲,入耳嗡然,餘音嫋嫋,久久不散。

山道上忽然一道走來四個道人,一色藍布道袍,手中橫捧著劍。

這四個道人身後,又是一排四個道人,又是穿著藍布道袍,捧著長劍。山道上至少走來四五十個藍袍道人。

焦異行連連冷笑,道:“就憑著這些人,能攔得住我嗎?”

飛鶴子也冷笑道:“試試看。”

焦異行仍未放下手中的劍,此時他彈著劍鞘道:“這個倒真要試一試,看看武當派的四儀劍陣到底有什麼玄妙。”

粉麵蘇秦王智逑忽然疾步走了過來,附著焦異行的耳朵說了兩句話,焦異行不住地點頭,仿佛對王智逑的話讚成得很。

焦異行突然朗聲笑道:“武當派果然是名門大派,不同凡響,既然不準敝教上山拜謁,那敝教就告辭了。”

黑煞魔掌麵帶怒容,叫道:“教主--”

黑衣摩勒白景祥應了一聲,一伸手自懷中掏出一麵金光燦然的小鑼,右手並指,方要敲下。

熊倜忽然厲喝:“且慢。”

戰璧君咯咯嬌笑著向焦異行道:“喂,你看人家才幾年不見,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焦異行點頭道:“不錯,不錯,果然出落得一表人才。”

他一轉臉,向粉麵蘇秦王智逑一招手,道:“王舵主,你陪這位老弟聊聊,我們要先走了。”

焦異行說完了話,用袖拂了拂衣裳,左手仍拿著劍,緩緩地走向山轎。

哪知眼前突然一花,肋下風聲颼然。

他武功詭異,不避反迎,左手劍鞘倒轉,右手動也不動。

熊倜一反腕,攻擊的右手圈回來抓焦異行手中的劍,單手前削,悶“嗯”了一聲,猛運真氣擊向焦異行右胸的空門。

焦異行微一大意,覺出襲向右胸掌風的強勁,遠出乎他預料,而且出手之快,拿捏時間之準,都駭人聽聞。

他此時左手中的劍鞘,已被熊倜抓著,如果他想避開擊向右胸的那一招,勢必非要撤劍不可,但他一派宗主,名懾天下,實在不願失此一招,不過除此以外,又實在別無他法解救。

戰璧君夫婦連心,身形微動,玉指斜飛,口中嬌笑著道:“喝,小兄弟真動手呀。”

尚未明心中一冷,暗忖:“原來她在對敵動手時都會笑的。”

但此時熊倜已在險境,他也無暇再去尋思這些私情,劍眉一張,也躥了過去。

眼前黑影一動,黑煞魔掌又攔在他身前。尚未明冷笑喝道:“好。”錯步團掌,雙掌盡力而出,向黑煞魔掌前胸猛擊。

那邊焦異行無可奈何,在性命名譽的權衡之下,究竟是前者更重要得多,心急一決,左手撤劍,身形向後飄了開去。

熊倜一招得手,方暗喜僥幸,一雙凝玉般的春蔥,已隨著嬌笑而來,疾指自己右臂的“曲池”,肩下的“肩真”兩處大穴,出手之狠、準、迅,令人悚然而驚。

熊倜一驚之下,退步變肘,曲腰錯掌,方才避開此招。

焦異行後退的身形,又像行雲流水,掠上前來,左手箕張,右掌斜擊,上擊麵門,下打胸腹,一招兩式,端的非同小可。

天陰教主夫婦兩人合力聯掌,威力豈是等閑,熊倜隻覺得左右上下,全身都在對方掌力之內。

尚未明與黑煞魔掌再次對掌,這一下兩人全力而施,情況更是驚人。

掌風方自相接,兩人身形都已站立不穩,斜斜向後倒下。

熊倜身隨急動,右手劍鞘橫掃,左手立掌如刀,身形卻向左後方滑了出去,但饒是這樣,仍然慢了一步。

他並沒有受到任何傷損,但是右手所持的劍,又被焦異行奪回去了。

這時第一批自山上下來的四道人,突然齊一頓足,四條身軀完全一個動作,連袂而起,道袍飄飄,劍光閃閃,宛如飛仙。

這四個道人不但掠起時完全在同一時間之內,落地時亦分毫不差,顯見得是經過長時期的鍛煉,才能夠達到這種完美的默契。

那四個道人右臂一伸,將手中的劍平伸而出,手一抖,挽起四個鬥大的劍花,然後巧妙地將四柄劍搭在一起。

那些由山上走下的數十個道士,也俱平伸著劍。

劍光閃爍,被日光一映,更顯得青芒紫電,光彩奪目。

焦異行目光四轉,他雖然見多識廣,卻猜不出這些道士們的用意。

戰璧君咯咯一笑,但笑聲中已隱隱透出不自然的味道來。

她媚目橫飛,在先前那四個藍袍道人的臉上掃過,說道:“喲,道爺們,這是幹什麼呀?”

沒有任何聲音來回答她的話,深山流水,除了水聲之外,這麼多人竟沒有一個發出聲音來。

山深處忽然傳來一連串清朗的鍾聲。

那些四人一組的藍袍道人,掌中本是接連在一處的劍,此時突然展了開來,在強烈的陽光下,劃出一道耀人眼目的劍光。

飛鶴子單掌朝四周打了個問訊,朗聲說道:“敝派午課的時間已到,請施主們就此下山吧。”

焦異行哈哈笑道:“正是,正是,大家都該下山了。”

尚未明道:“且慢。”

持劍的武當道人,幾十雙眼睛,都凜然瞪在尚未明臉上,尚未明卻像滿不在乎,朗聲道:“道長們若要做功課,就請先上山去,在下等有些事尚未了,還要在此盤桓一下。”

飛鶴子冷冷說道:“閣下未免太狂了些,難道這武當山竟是任人來去的地方?”

戰璧君嬌笑道:“是呀,這武當山豈是任人來去的地方。”

“武當山當然不是任人來去的地方。”尚未明冷笑著道,“可是卻讓在武當山上搶東西的人任意來去,倒真令在下有些不懂了。”

飛鶴子變色相詢道:“閣下此話何意?”

戰璧君笑道:“喲,又有誰在武當山上搶了東西呀?”

尚未明一抬頭,目光接觸到她那永遠帶著笑意的眼睛,心中突然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是他從來未曾有的感覺。

他努力地將這感覺壓製了下去,冷冷說道:“就是閣下。”

焦異行厲聲道:“朋友說話可要放清楚些。”

尚未明道:“堂堂天陰教主,做事又何必推三諉四?”

他轉臉向飛鶴子道:“飛鶴道兄,請看看這位天陰教主手上的劍,是否就是方才失去的?”話聲一頓,又冷笑道,“製住那兩位道長的點穴手法,隻怕也是天陰教的獨門傳授。”

飛鶴子道:“教主居然在武當山傷人奪劍,未免太看不起我武當派了。”

焦異行道:“道長何以見得我在貴處傷人奪劍,難道有人看到了?”

尚未明道:“原來閣下不但武功高強,強詞奪理的功夫也是高人一等。可是閣下手中的這柄貫日劍,卻是最好的證據,已不容閣下巧辯。”

戰璧君笑道:“貫日劍?”

焦異行仰天長笑道:“貫日劍,哈,哈,原來這柄是貫日劍。”

焦異行朝飛鶴子走近了兩步,將劍柄遞到飛鶴子眼前,道:“道長請看看這柄是不是貫日劍。”

飛鶴子道:“閣下這柄劍叫什麼名字?”

焦異行道:“這是江湖上傳聞多年的倚天劍。”

飛鶴子“噢”了一聲,忽然身形一動,將劍交給了熊倜。

焦異行厲聲道:“你幹什麼?”

飛鶴子道:“這柄劍的劍柄上明明寫的是‘貫日’兩字,當然不是閣下的劍了。”

焦異行怒道:“你……”居然說不出話來,身形如流水,便向熊倜疾撲去,一邊喝道:“將劍還我。”

熊倜真氣猛聚,施展出“潛形遁影”的手法。

焦異行如影附形,跟了上去,突然眼前劍光耀目,原來那四個始終屹立著沒有任何動作的藍袍道人,在他的身上排列一陣劍影。

他一提氣,身形自劍光上飄了過去,卻見熊倜已站在一塊巨石之上,掌中光華眩目,已將劍撤到手上了。

他方才已量度出熊倜武功的深淺,此時倒也不敢輕易撲上去,頓住身形,臉上的神色,大失常態,再也沒有一派宗主的樣子。

揣忖情況,武當派的道人已和熊倜及尚未明站在一邊,粉麵蘇秦王智逑眉心一皺,朗聲說道:“教主,請等一下。”

粉麵蘇秦滿麵笑容,越前了幾步,向飛鶴子道:“這柄劍果然是貫日劍嗎?”

飛鶴子正色道:“出家人焉能誑語。”

焦異行心中百思不解:“難道世上真有一柄和倚天劍同樣的劍,那麼倚天劍又落入誰手呢?”原來他得而又失,也將倚天劍丟了。

熊倜大意地將倚天劍遺留在茶館裏,哪知天陰教眼線密布,將熊倜的包袱和倚天劍全拿走了。

於是這柄倚天劍就由蘇州分舵,落入當年適在江南的焦異行手裏,練武之人哪個不愛名劍,焦異行得劍之後,喜之不勝。

年餘前焦異行為了擴充天陰教的勢力,南下江南,準備將武林中的好手,一網打盡,是以才有單掌追魂單飛喬裝隱姓,在飛靈堡群雄會上的那一番事跡,但是後來單飛行蹤敗露,這消息被潛入飛靈堡的天陰教徒轉告給焦異行。

焦異行知道飛靈堡的能手甚多,而大多數對天陰教沒有好感,於是他在堡外鳴鑼示警,單飛才匆匆走了。

焦異行夫婦漫遊江南,倒也收羅了不少江湖豪士,又得了一柄久名江湖的名劍,收獲可謂不豐,他倦遊思歸,本欲回山。

哪知道這時候他聽說武當派的妙一真人得了一部對修習內功最有補益的。

當年蒼虛上人武功玄妙,但是所習的內功,卻非玄功正宗,歧路甚多,是以大大阻礙了他的武功的進展。焦異行夫婦武功傳自蒼虛上人,自然和蒼虛上人一樣,因著內功而阻礙了武功的進展,此時聽到有此,貪心大起,遂欲得之而甘心。

他這才想入武當,哪知走在路上,他那柄倚天劍竟無聲無息地失去了,而且饒是天陰教眼線那麼多,卻也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焦異行自是疑懼交加,他實在想不出有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又誰有這麼好的武功,須知敢自天陰教主處偷去那柄劍的人,不但武功一定深湛,膽子也的確大得驚人呢。

哪知道黑衣摩勒和白衣龍女一入武當山,就看到有兩個年輕人捧著劍站在解劍池畔,他兩人本未在意,誰知那兩個年輕人卻將劍抽了出來,摸撫觀賞,自是讚不絕口。

他兩人這一抽出劍來,黑衣摩勒和白衣龍女相顧大驚。

不約而同地忖道:“怎的師傅遺失的劍,竟落在武當派手裏?”他們自然也沒有想到世上竟然還有一柄和倚天劍完全相同的劍。

是以他們突施殺手,以天陰教一脈相傳的獨門點穴手法,點住了那兩個驚愕的道人。

誰知事情的發展,完全不依尋常的軌跡,不禁使得焦異行大感意外。

站在巨石上的熊倜,將掌中的劍略一舞動,帶起一溜燦銀光華,吸引了每一個人的注意力。

然後他大聲地說道:“就算我手上的這柄劍是倚天劍,那也本是屬我的東西。”

他哼了一聲,又道:“好個自命不凡的天陰教主,悄悄地偷了人家的東西,還硬說是自己的。”戰璧君媚目一轉,咯咯笑道:“喲,幹嗎這麼生氣呀,這劍是你的,還給你就是嘛,何必大驚小怪呢。”

粉麵蘇秦王智逑道:“教主既然如此說,這柄劍當然是物歸原主了。”又向飛鶴子抱拳道,“在貴山打擾了這麼久,又耽誤了道長們功課的時間,真是抱歉得很。”

他打了個哈哈,又道:“隻是此事原本出於誤會,現在誤會既然已經解釋清楚,我們便要告辭了,道長們自去清修吧。”

飛鶴子道:“施主們自去無妨,隻是敝教這兩個……”

他用手指著仍僵臥在解劍池畔的兩個道人。

白衣龍女葉清清、黑衣摩勒白景祥走了過去,出掌如風,極快地在那兩個道人身上拍了數掌,那兩個道人一陣急喘,“咳”的一聲,吐出一口濃痰,四肢已能活動。

焦異行微一擊掌,道:“此間事既已了……”

尚未明道:“隻怕此間事還未了。”

戰璧君道:“小兄弟,還有什麼事?”

尚未明朗聲道:“我大哥還有柄倚天劍,也在貴教主手中,此時也該物歸原主了。”

“噢,原來倚天劍也是閣下的。”焦異行心中暗地叫苦,口上卻不願失去自己的威風,冷笑著道,“但是閣下有什麼證據,不然,任何人都可以說劍是他的了。”

尚未明望著他,心中突然泛起了厭惡的感覺,那感覺中甚至帶著些嫉妒的意味,但是他自己是不會覺察到的。

就因著這一份厭惡,尚未明變得分外暴躁,冷笑道:“證據就是有,也不能給你看。”他哼了一聲,又道,“天下雖大,我還沒有聽到過失主要給小偷看證據的道理。”

焦異行道:“我焦某人出道以來,沒有人敢在我麵前這樣張狂的,來,來,朋友既然能說出這種話來,必定是仗著手底下的功夫,我焦某人不才,倒要領教領教。”

尚未明冷笑道:“在下也正有此意。”

飛鶴子忽然一聲長嘯,身軀飄然而起,站在尚未明與焦異行中間。

那數十個持劍的藍袍道人,也整整齊齊在自己和天陰教眾的外麵圍了一個圈子,每個人掌中的劍,劍尖朝上,向外斜伸。

這時候隻有站在巨石上的熊倜,是在這圈子外麵,他居上臨下,看到這些道人四人一組,共有三十二人,竟是按著八卦方位而站,再加上飛鶴子,正是九宮八卦陣式的方位。

這樣一來,情勢又變,竟像天陰教和尚未明聯手,而武當派卻是另一邊了。

飛鶴子目光閃動,像是想說話,又不知該怎麼措詞的樣子。

卻有一個藍袍道人,已朗聲道:“施主們私下若有恩怨,就請到了山外再較量。”飛鶴子接口道:“施主們私下的事,既然與敝派無關,敝派也不願參與,請各位就此下山吧。”

尚未明與焦異行一聲怒叱,雙掌一翻,錯過飛鶴子,就想動手。

以他兩人這種身手,若然發動,還有誰能阻止得了。尚未明手揮五弦,目送飛鴻,極為瀟灑地展開“塞外飛花三千式”,他滿腹怒氣,一出手便自不同,掌影繽紛,連環拍出數掌。

焦異行領袖天陰教,武功自是超絕,雙手劃了個半圈,根本不理會尚未明那種繁複的虛招,右肘一沉,左掌疾起,兩人瞬即拆了三掌。

飛鶴子眉心一皺,一聲長嘯,三十二個藍袍道人掌中的長劍,一齊發動。

霎時光華漫天,遠遠站著的八個抬著山轎的天陰教徒,隻覺得仿佛是一個極大的光幢,被日光一映,更是彩色繽紛,好看已極。

光幢內除了飛鶴子以及正在動著手的尚未明之外,還有尚文斌、龔天傑、王智逑、汪淑仙,以及數十個天陰教下的舵主,武當道人的劍陣一發動,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地劍點亂撒,不論是誰,都朝他身上招呼。王智逑心中一急,暗忖:“真糟。”劍光一掠,已有一柄劍朝他身上刺來。

於是天陰教下的每一個人,也隻有抽出兵刃,展開混戰。這些武當道人的劍陣,像是平日訓練有素,劍招與劍招間,配合得異常佳妙,進退也是按著八卦方位,這三十二個藍袍道人武功雖不甚高,但如此一來,威力何止增加了一倍。

戰璧君嬌笑連連,像穿花的蝴蝶,在劍陣中飄飄飛舞。

黑煞魔掌尚文斌屹立如山,掌風虎虎,劍光到了他身側,都被輕易地化了開去。

黑衣摩勒,白衣龍女,竟手攜著手,像是一雙連袂飛翔的燕子,極為輕易地化解著劍招,姿勢身法曼妙無比。

但是飛鶴子居中策應,身形四下流走,這些高手們非但無法破去這劍陣,而且片刻之間,天陰教下兩個較弱的分舵舵主,已被劍傷,一個肩頭血流如注,一個肋下中劍,已經躺在地上了。

王智逑心中忽然一動,忖道:“我們若圍成一個圈子,大家麵部向外,對付這劍陣豈不太妙?”眼角動處,望見飛鶴子左擊一掌,右點一指,身形飄忽,不禁暗中叫苦:“這樣也是不行,他們劍圈裏,還有一個武功最強的人。”

熊倜站在巨石上,望著這一場別開生麵的混戰。最妙的是有時明明有一劍刺向尚未明,不知怎的,焦異行卻替他解了這招,尚未明的一掌拍焦異行時,也會中途轉變方向,劈向一個武當道人,乍一見此,真看不到其中有何玄妙。

但是熊倜對這些,非但不能抱著欣賞的態度,心裏反而著急萬分,暗暗擔心尚未明的安全,但想來想去,也毫無他法解救。他暗忖:“我若此刻在外麵擊破這些武當道人的劍陣,原也可能,隻是這麼一來,反成了我替天陰教徒解圍,又勢必要和武當派結下深仇,但是我若置身事外,二弟此刻的情勢,卻是危險已極,這真叫我為難得很。”

飛鶴子又是一聲長嘯,那劍陣突然轉動了起來。

這麼一來,光幢裏的人情形更是危急,尤其是焦異行、尚未明兩人,除了彼此得互相留意著對方的招式外,還得應付那三十二個武當藍袍道人手中三十二柄劍連綿不斷的招式。

四十幾個照麵下來,尚未明已漸感不支,方才他和黑煞魔掌尚文斌對了兩掌,真氣已微受損,何況他功力本就不及焦異行。

於是他額角、鼻側開始沁出了些汗珠,但是一種異於尋常的勇氣仍支持著他,一時半刻之間,也不致落敗。

焦異行是何等角色,對他這種外厲內荏的情況,哪會看不出來,掌上再發揮了十二分的功力,欲立即讓這個心高氣傲的對手,敗在掌下。

熊倜目光隨著尚未明的身形打轉,見他漸已心餘力拙,心中的焦急,甚至還在尚未明自己之上。

日已西斜,熊倜一低頭,陽光自劍脊反射到他的劍上。

他一咬牙,暗忖:“說不得隻有如此了。”真氣猛提,瘦削的身軀,衝天而上,微一轉折,劍光如虹,向武當道士所布的劍陣降下。

他極為小心地選擇了一個最適當的位置,一劍刺下,“咣當”一聲,一個藍袍道人掌中的劍,已經被他削斷了。

借著雙劍相交時的那一份力量,他朝向左上方又拔起了寸許,長劍再一下掠,又是一柄劍斷,他又借著這一擊之力,升起尺許。

武當道人的劍陣本是由左而右地在轉動著,陣法的運轉,快得驚人。

熊倜卻是由右而左,朝相反的方向迎了上去,以極巧妙的劍招,瞬息之間,便有十數個藍袍道人掌中的劍,已被削斷。

劍陣因此而顯出零亂,終於停住了,不再繼續轉動。

每一個人見了熊倜這驚世駭俗的武功,都驚異得甚至脫口讚起好來,就連天陰教裏的豪士,也都被這種神奇的武功所目眩了。

熊倜再次一飛衝天,雙腳互扣,巧妙地右身軀微微下沉,換了一口氣,右臂猛張,身形再一轉折掠下,“漫天星鬥”,劍光如點銀星,滾向劍圈裏的天陰教下的道士。

他竟不考慮地運用他所知道的最毒辣的招式,耳中聽到兩聲慘呼,他望都沒有再望一眼,“雲如山湧”,劍身微變方向,鏗然一聲長鳴,龔天傑掌中百煉精鋼打就的吳鉤劍,已被削斷。

接著,他覺得眼前劍光流動,根本無法知道熊倜的劍,究竟是朝哪一個方向刺來。

猛地朝地上一滾,吳鉤劍龔天傑再也不顧身份,但縱然他這麼努力地企望能夠避開此招,右腿上仍然被劃了長長一道口子,倒在地下,失口而呼。玉觀音夫婦連心,忙飛掠過來,探查傷勢。

熊倜第一次使用這麼毒辣的方法,這一擊之後,毫不停留,劍光一斂,看見劍下那張帶著驚懼的麵孔,卻是粉麵蘇秦王智逑的,想起從前的那一絲“情分”,劍尖一軟,自他臉旁滑開。

熊倜再一縱身,看到黑煞魔掌麵寒如水,正向他掠來。

他本不願在此纏戰,身隨劍走,劍動如風,斜斜一劍,“北鬥移辰”,削向連掌迅速的焦異行。

等到焦異行撤掌回身、錯步自保的時候,他疾伸左手,一把拉住尚未明,低喝道:“快走。”身隨聲動,施展開“潛形遁影”的身法,左手用力拉著尚未明,晃眼而沒。

在極短的一刹那間,熊倜以無比的速度和身法,用“蒼穹十三式”裏最精妙的招式,極快地自許多高手中,拉出尚未明。

在焦異行憶起他該追趕以前,熊倜和尚未明已消失在群山裏。

群山依舊,流水如故,除了地上,平添了幾攤血跡之外,一切都毫無變化。

夏芸以過人的機智,騙過了驕狂自大的蒼玄、蒼荊,逃出武當山。

她內傷尚未痊愈,胸腹之間一陣陣地覺得無比的疼痛。

四野蟲聲啾然,鬆濤被山風吹得簌然發出一種嗚咽般的聲音,一陣風吹來,夏芸激靈靈地打了個寒噤,心裏覺得有些害怕。

好不容易,逃到山下,經過這一番勉強的奔馳,胸口疼得更是難受,夜露沾到衣上,她覺得有些冷,腹中空空,又覺得有些餓。

但是此地荒野寂然,哪裏找得到任何一種她所需要的東西?她隻得又勉強地掙紮著朝前麵走,希望能找到一個山腳下住的好心人家。

頭也開始一陣陣地暈起來,她幾乎再也支持不住。

猛一抬頭,忽然看到前麵居然有燈光,這一絲新生的希望,立刻使她增加不少力氣,居然施展開輕功,朝前麵掠去。

遠遠地就聽到那間有燈光的小屋裏,發出一陣陣推動石磨的聲音,原來那是間山路邊的豆漿店,專門做清晨上山的香客的生意的。

又饑又寒又渴的夏芸,想到滾熱的豆漿被喝進嘴裏的那種舒適的感覺,精神更是大振,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

磨豆漿的是一個睡眼惺忪的老頭子,白發蟠然,身體雖然還很硬朗,但是再也掩飾不住歲月的消逝所帶給他的蒼老了。

還有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老婆,正腳步蹣跚地在幫著忙。

為著生活,這一對本應休養的老年人,仍辛苦地在做著工,忍受著深夜的寒露和清晨的曉風,所求的隻是一日的溫飽而已,生命中許多美好的事,在他們僅僅是一個夢而已。

夏芸心中惻然,悄悄地走了上去。那老頭子抬頭看到一個頭發蓬鬆、衣履不整的妙齡少女,深夜突然在他麵前出現,嚇得驚呼了出來。

夏芸連忙說:“老爺子不要怕,我隻是來討碗豆漿喝的。”

她溫柔的聲調語氣平靜了那老頭子的驚懼,他驚疑地望著夏芸。

老太婆也蹣跚地走了過來,燈光下看到夏芸氣喘籲籲,臉色也蒼白得可怕,忙道:“姑娘,你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嗎?”

老年人永遠有一份慈善的心腸,也許他是在為自己將要逝去的生命,作一首美麗的挽歌吧。

夏芸編了個並不十分動聽的謊言,在這兩個好心的老年人家裏住了五天,身上所受的傷,經過熊倜真氣的治療,又休養了這麼多天,漸漸已完全痊愈了,精神也大為鬆煥。

武當山上發生的事她一點兒也不知道。

熊倜和尚未明兩人從這小屋前走過,誰也沒有朝裏看一眼。

這就是造化的捉弄人。

五天之後,夏芸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那兩個好心的老年人,在囊空如洗、無以為報的情況之下,她解下了頸子上的金鏈子。

於是她開始感到一種空前的恐懼,在人們囊空如洗時所產生的那種恐懼的感覺,有時幾乎和死一樣強烈。

夏芸一麵走,一麵盤算她該走的方向。

忽然,遠處有蹄聲傳來,她遠遠看到過來的兩匹馬。

那兩匹馬走得很慢,又走近了一點,夏芸看到馬上坐的是一男一女,身上穿得花團錦繡。

馬上那女的一路指點著和那男的說笑,不時還伸出手去搭那男的肩頭,顯得甚是親熱。

夏芸見了不禁一陣心酸,想起自己和熊倜馬上邀遊,並肩馳騁的情況,曆曆如在眼前,但此刻自己卻是孤零零的。

她在路中央踽踽獨行,馬上的一男一女,都用奇怪的目光望著她。

她低著頭,等到那兩匹馬慢慢走到自己身側,突地雙手疾伸,在那兩匹馬身上點了兩下。

那兩匹馬一聲長嘶,人立起來,動也不動。

馬上的兩人,仍然端坐在馬鞍上,像是釘在上麵,神色雖然微微露出驚愕的表情,但仍是從容的,仿佛夏芸這種中原武林罕見的製馬手法,並未引起他們太大的驚異。

若然夏芸稍為具有一些江湖上的曆練,她立刻便可以知道此兩人必非常人,須知以孤峰一劍那樣的聲名地位,尚且對她的製馬手法大表驚異,那麼這兩人豈非又比孤峰一劍高了一籌。

馬上的男女微一錯愕之後,相視一笑,似乎覺得很有趣。

那女的笑得又俏又嬌,夏芸暗忖:“這女的好美。”自顧自己襤褸的外表,不禁有些自卑的感覺。她向來自許美貌,這種感覺在她心中,尚是第一次發生,當然,她衣衫的不整,也是使她生出這種對她而言是新奇的感覺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