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曾國藩一生的五次恥辱(1)(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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徑求名酒一千斛,轟醉王城百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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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寫給弟弟們的。意思是說,我現在做這麼一個小官,每天的工作如同支床石一樣,疲倦麻木。我天天想念家鄉,如同離了娘的小孩。愁悶極了,不如幹脆找幾瓶好酒,喝得大醉,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有時候,他居然後悔進入仕途,夢想過上野人生活:

憾我不學山中人,少小從耕拾束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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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癡聾百不識,笑置詩書如埃塵。

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十月初四,也就是他升位實職副部長後十個月,他在家信中竟然做了這樣的表示:“吾近於宦場,頗厭其繁俗而無補於國計民生。唯勢之所處,求退不能。但願得諸弟稍有進步,家中略有仰事之資,即思決誌歸養,以行吾素。”

也就是說,他這個副部長感覺自己的所作所為於國計民生無補。如果幾個弟弟有誰能夠出來做官,家裏生計不至於困窘,他就打算辭官回家,侍奉堂上老人,不再混跡於官場了。

這樣的文字還有許多。在寫給陳源兗的信中,他說自己“時時有歸家奉養之誌”。鹹豐元年(1851年),在寫給歐陽兆熊的信中說自己近年來因“官牽私係,遂成廢物”,“本欲移疾歸去,不複屍素此間,重乖高堂之望,又逋責稍多,賈豎未能貰我,以是濡滯計期。歲以內,終當蟬蛻,不顧從子於萬山中耳。”[《曾國藩全集·書信》,第73頁。]也就是說,本想回家奉養父母,但是欠債太多,籌不到路費。不過不久之後,總會克服困難,返回家鄉。在複江忠源信中也說:“計期歲內外,亦且移疾歸去,閉關養屙,娛奉雙親。自審精神魄力,誠不足任天下之重,無為久虱此間,赧然人上也。”

是什麼讓他如此鬱鬱寡歡呢?

(二)

是道光晚年的政治低氣壓使曾國藩喘不過氣來。

道光年間的大清王朝是一個病勢危急、行將就木的病人。外部,鴉片戰爭讓中華帝國臣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顛覆性的打擊。內部,腐敗已經滲透到帝國機體的每一個細胞,四肢五髒,無不腐爛,一場翻天覆地的大起義正在醞釀之中。

在這種情況下,大清朝的政治家們卻燕巢幕上,安之若素。

道光皇帝在曆史上以儉樸聞名,據故宮現存的畫像看,道光皇帝確實節儉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然而,他的能力也就到此為止了。道光皇帝的政治性格是因循疲遝,苟且偷安。道光朝先後出任首輔的曹振鏞、穆彰阿、潘世恩等人,也都是“多磕頭,少說話”的角色。他們謹遵道光“修修抹抹”、敷衍度日的政治方針,山雨欲來風滿樓,滿朝卻昏睡如醉,大家如同坐在一輛老舊破車裏的乘客,眼看著它奔向深淵,卻都噤口不言,如同不涉己事。

隻有曾國藩鬱懷如焚。早在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太平天國起義六年多前,曾國藩就敏銳地預感到,一場席卷全國的大動亂正在隱隱醞釀之中。那一年,他結識了後來的名將江忠源。在送江氏出京時,他對朋友說:“是人必立功名於天下,然當以節義死。”“時承平日久,聞者或駭之。”[《曾國藩年譜》,嶽麓書社,1986年。第9頁。]可見,他已知大亂之不可避免。

身居翰林之時,他隻能讀書養望,對國家政治沒有發言權。及至位列卿貳,他以為自己終於可以一展身手了,卻發現正如同王蒙的那句話一樣:“當了部長,才知道官小。”很多看上去很崇高的職位,並不像想象的那樣可以呼風喚雨。曾國藩發現,在因循懈怠的政治氣氛下,他雖然身為副部長,但想要登高一呼,推動大清王朝進行根本改革,沒有任何可能。他在禮部副部長任上,一天到晚,雖然沒有片刻休息,但忙的都是些“等因奉此”之類的公事,對國家大政絲毫無補。偶爾提一些革新主張,也都被部長大學士們棄置一旁,根本不予考慮。

這種汙濁混沌的官場風氣,讓曾國藩感覺喘不過氣來。他的書信文章中,充滿了牢騷、憤懣和無奈。曾國藩對大部分同僚是十分看不起的:“國藩從宦有年,飽閱京、洛風塵。達官貴人,優容養望,與在下者軟熟和同之象,蓋已稔知之。”[《曾國藩全集·書信》,複黃淳熙,第431頁。]也就是說,他做官有年,飽知官場習態。在上者但知做出一副寬大優容的樣子,來培養自己的人氣。在下者辦事一味軟媚求同,打圓場,做老好人。他後來對劉蓉說:“國藩入世已深,厭閱一種寬厚論說,模棱氣象,養成不白不黑不痛不癢之世界,誤人家國,已非一日。偶有所觸,則輪囷肝膽,又與掀振一番。”[《曾國藩全集·書信》,第29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