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吳啾啾出院最高興的是誰,那一定是醫院裏的醫生護士了,尤其是她的主治醫生賀醫生,那是恨不得放掛鞭炮慶祝一下。
賀醫生初次見到她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樣子,又黑又瘦又小,整個人充斥著一種喪氣,同情還沒生出來,就給驚到了。
你說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連生與死的概念都不理解,怎麼會不想活了呢?
醫院也是為她開了好幾次會議討論她的病因和救治方案。
起初,總是覺得是落水,高燒是肺的原因。一通查了,沒有問題。
可好好一個人,沒有問題怎麼會高燒,昏迷不醒,器官衰弱呢?
醫生還沒討論出來,吳啾啾突然動了。慢慢地恢複了幾天,也能走能跳了。
可在賀醫生看來,還不如不恢複呢。
那天賀醫生正好在那邊找自己喜歡的小護士站在那病房門口閑聊,還記得窗外那慢悠悠的白雲和青蔥的樹。
突然視線裏出現了一個黑黑的小身影,動作迅速地竄上窗戶,就向下跳了下去。
醫生的本能促使他快速找到床前的報警鈴摁下去,又快速地衝向樓下。
到了樓下找了一會兒,才看到癱倒在血泊裏,一臉平靜的看著天空的吳啾啾。
看到他,這小女孩還笑了一下,輕輕地打了個招呼,“賀醫生好啊,你們醫院的天台要是開放多好啊,這二樓還是矮了。”
說完,聞訊趕來的護士們就條理有序的對傷口做了檢查處理,把她抬上了擔架。
明明陽光明媚,賀醫生卻覺得自己如墜冰窟。
經此之後,醫院迅速確診了吳啾啾得了精神病,經過量表檢測和行為觀察,確診為重度抑鬱和神經質。
醫院因為她的自毀傾向,考慮良久,與吳媽媽和吳爸爸談論後,還是決定把吳啾啾和吳媽媽安排一個病房。
賀醫生受驚之後,就是生氣。有什麼能比生命更重要的事嗎?
專業對口,他爭取到了她主治醫生的身份,每天都去對她進行愛的教育。
吳啾啾有點生無可戀,她看著窗邊安柵欄的工作人員,聽著耳邊煩人的蒼蠅嗡嗡聲,時不時還有幾聲附和聲。
就像一個封閉小小的空間裏,有著一個交響樂團在賣力的演奏,腦袋無比眩暈,像被人扔進了洗衣機裏。
賀醫生聽著吳爸爸和吳媽媽附和,奇怪,他覺得不舒服,不過要他說他也說不出來。
看著床上的小女孩平靜的神情,賀醫生又想撓頭了。
愁啊,是真愁死人了。
突然,賀醫生發現她的臉抽搐了一下。賀醫生覺得不妙,這種預感在吳啾啾阻止他掀被子時達到了巔峰。
大片大片的紅灑在潔白的被子上,像一朵朵盛開的大紅牡丹,盡態極妍。
護士進來了,耳邊也響起了哭聲和罵聲,床上的小女孩開心地笑出了眼淚。
吵鬧的房間裏,小女孩虛弱的聲音卻是那麼清晰,她說:“賀醫生,別救我了。你救活了,我反而恨你。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吳啾啾有了一個可愛的單獨兒童房,在這間安靜的房間裏,你經常可以看到她疼的呲牙咧嘴的表情。
她願意說話了,賀醫生是她唯一的聽眾。
“賀醫生,你喜歡女孩嗎?”
“你說男生的二兩肉有那麼重要?都是兩團肉,位置不一樣而已,區別怎麼這麼大呢?”
“賀醫生,我想剃光頭,我想出家。”
“賀醫生,人為什麼不可以給自己選一對喜歡的父母?”
“賀醫生,你知道嗎?我不討厭我弟弟,我隻是想要他消失。”
“我要做天上的雲,跟著風去旅行。”
“我要染綠色的頭發,賀醫生。”
“我要更黑一點,消融在黑夜裏。”
“賀醫生,悄悄告訴你,我是一名大學教師哦。我是不是很厲害?”
吳啾啾的病情隨著時間流逝不斷加重,其實賀醫生是不讚成她出院的。
可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沒錢。
不過,他聽說,那對夫妻好像打算要二胎了。
小女孩離開沒一天,賀醫生就覺得不適應。忍了一周,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除了剛開始的淳樸的憨厚的詢問,便隻餘下爆哭和大罵聲。
掛了電話,奇怪的賀醫生沒有因為生命的逝去而悲傷,反而覺得輕鬆和高興。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