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八挑了個顯眼的位置,把日記放在桌上。
大堂沒有往日明亮,鳳凰像下的紅燭已冷寂多時,沒了燭火,未八才仔細看起後方那扇彩窗,美麗、神秘,襯得鳳凰仿佛下一秒便淩空展翅。
未八回到書閣,扯開白袍衣領。
頭剛沾枕頭,意識便渾濁起來,迷迷糊糊中,有個小小的人影站在吊床邊,神色淡淡。
“願賭服輸,之後你不會再見到這張臉。”
墮落頂著他七八歲的殼子,嘴唇緊閉。
未八勉強思考,想道:“我照鏡子的功夫不就看到了?”但感知不到嘴的存在,怎麼都發不出聲。
墮落心有靈犀,不冷不淡道:“見不到,你已經長大了。”
“沒小時候好騙了。”它補充。
“……”
墮落承認對未八的誘導。
羚羊二十年前就告知過它結局,但它沒信。
“未八不僅不會半路夭折,還會變的比我們八身都強,若你的誕生隻有毀滅,盡管試試,看毀滅前能否先毀掉自己。”
最初的話語可見其冷酷。
墮落時睡時醒,睜眼一次,老西法眼角的笑紋便多一根。
不知怎的,越看他越活的像個家庭煮夫。
所謂的感情日漸增長,像人像父親,卻獨不像欲望中誕生的玖神鳥。它將一切歸咎於無欲本就無欲,同樣對天地共主的位置不感興趣。
“紅毛卸掉了我一半心神,你就用剩下的力量和它們好好周旋吧。”
實際地牢裏,成首一的一刀差點讓墮落就地超生。
未八反應過來,真情實感道:“我肯定毫不客氣的殺掉你的同身殘魂。”
墮落張開嘴,露出空蕩蕩的口腔。
“隨你。”
它周身泛起黑霧,臉上多出可謂喟歎的神情。
“終於……輪到我了,我要做我二十年前沒完成的事……一場無人打擾的永眠。”
最後的視野裏,那對清晰的橫瞳也徹底磨滅了。
墮落自願消散。
未八像被一同拉入黑海,鼾睡過去。
再睜眼時,夕陽已經照到椅子邊,黃昏的形狀。
手邊多了條毛絨絨的毯子,他的白袍被脫下,擱置在書桌。未八下床,站在那道光線前,看向木梯上的人。
成首一坐在梯子頂,一邊盯書一邊橫翹著二郎腿。
半長的頭發全紮在了下麵,穿著薄薄的內襯,整個人鬆鬆散散。未八噠噠走下,終於看清成首一不算舒展的眉頭。
他不安,眼巴巴道:“有什麼問題嗎?所有書我基本都看過,可以問我。”
未八醒前幾秒,成首一便有所察覺,他展開書麵,認真指著書裏的內容。
“很大的問題啊。”
成首一道:“書裏竟然密密麻麻全是字!連一個小花、小人都沒有,怎麼看下去的?”
原以為又是棘手的事,未八被逗笑。
“一步步來啊,我先教你認字,慢慢就會讀了。免費教學,怎麼樣?”
成首一被那個發自內心的笑容晃了眼,他塞回書,趕在看入神前跳下梯子。
“有時間的話……”
成首一摸了摸脖子。
此刻兩人離得近了,空氣裏,除去皂香,摻著若有若無的血氣。
毫無疑問在成首一腹部。
未八手速極快,一下就撩起眼前人的上衣,果不其然看見一圈圈的繃帶。
綁的隨意,接口處係了個大死扣,剛剛一蹦,又有血絲滲出。
未八抓著衣服的手不撒,成首一喊著他名字,見人不言語,竟有些心虛。
“還有幾天……”
未八問道,眉宇間的明朗一掃而空。
教堂接二連三的變故,成首一本不想惹未八傷心,但傷口愈合的速度大不如前,即便不說,未八也能猜到。
他快消失了。
成首一道:“也許下個月,也許下一秒。”
他如實稟報,輕輕抱住了未八。
明知故犯的愧疚感前,他選擇大大方方承認,哪怕陪到最後一刻也是好的。
“這中間,我不想離開你,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未八長長歎了口氣,抬手回應了這個擁抱。
偏遠的書閣角落,隻有兩人貼近的心跳,但一聲咕嚕嚕的悶叫,打斷了這份寧靜。
未八甚至不用低頭,都知道是自己的肚子。
他苦惱道:“餓了……”
從昨晚到現在,一頓飯沒吃,他堅強的胃硬生生撐過了三頓飯點,卻在此刻不合時宜的響起。
成首一也想起些事,嘶了口氣。
“其實我就比你早醒兩三個小時,起來後,你二姐正殺著魚,西阿納在旁邊熬湯,我順手升了個火,本來打算給你帶飯的。”
清苗麵無表情剁魚的畫麵突然鑽進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