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尋望著春,臉上閃過一瞬落寞。
他從來都是個溫柔的人啊,就算是難過也會想記得。其實他不想忘的是記憶中的那些人罷了,無論是好是壞,都值得存在他的心裏。
春熙忍不住窺視小江心底的想法,苦笑一聲收起那朵紫花,伸出手向那眼眶微紅的人提議,
“走吧,今天有太陽,我帶你出去玩。”
江秋尋看著這個笑得溫柔的少年,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伸出手附在那人溫柔的掌心,哽咽著說,
“好啊,帶我走吧。”
住院樓外的草坪上一如既往有一些人在沐浴著陽光。
耳邊也時不時傳來一聲聲聒噪,而今小江卻覺得這世界不那麼讓他感到煩躁了。
他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看著那些和他同樣生著病的人,有幾個老人麵色紅潤坐在一起手舞足蹈地聊天。另一邊的樹蔭下有一位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唇色蒼白,看起來毫無生機,眼中沒有一點光亮。
盡管都被病痛折磨,這些人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活著。
小江的身體逐漸被陽光照得溫暖起來,靠著椅背感到一絲困倦,這早晨的太陽總是能讓人有睡回籠覺的感覺。
推著江秋尋的春熙,看著麵前的人眯著眼小憩。陽光照得他那黑色的發絲泛著金色的光,臉頰微微泛紅,淺淺的呼吸著。周圍喧囂的聲音,襯得他像個瓷娃娃一般。
春熙有些鼻酸,昨晚他在夢裏窺見的那些記憶浮現在眼前。
江秋尋從小就懂事,奶奶說他的爸爸媽媽不要他了,以後一個人要活下去就要學很多東西。
奶奶有一輛小推車,總是每天淩晨就起來做包子和油條榨豆漿,他也要跟著一起幫忙。小推車和早餐是他們維持生計的家夥什。
小小的江秋尋每次放學都會避開同學們,一個人回家,一路上路過的垃圾桶都會瞧一瞧有沒有紙板和空水瓶。有的話就會從書包裏掏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把它們撿起來帶回家去。
這樣的生活在小江闌尾炎痛得暈倒時,去醫院治療查出得了重病戛然而止。
奶奶知道後,取出存在銀行裏他父親每個月都彙來的錢,傾盡一切配合治療。此後的三四年他就一直生活在醫院裏。
從小就被拋棄的孩子,好不容易長大卻又要忍受病痛折磨。
而現在,他就快死了。
春熙看到江秋尋的生命線正在一點點消散。纏繞在他身體裏的那根金色遊絲逐漸黯淡無光,上麵隱約有黑色氣息,這是死亡的特征。
他想,如果江秋尋沒有這些痛苦的記憶,在這最後的時間裏至少是快樂的。自己也會拚盡全力為他帶來歡樂,哪怕他現在的法術還不夠覆蓋這些龐大的記憶,哪怕強行覆蓋會導致變回原型重修個幾十上百年,他也心甘情願。
因為春熙是真心喜歡這個少年的啊。
自從這少年住進這個病房後,每天安安靜靜地看著窗外的自己,每次他都能窺見少年眼底盤旋著的無盡悲傷。那是一雙再也無法燃起希望之火的眼睛,平淡如水,泛不起一絲漣漪。
春熙的心被這樣的江秋尋觸動,他想離他更近一點,去到他身邊,想看他笑起來的樣子。
於是春熙彙聚了周圍草木的靈力,化為己用終於化作人形靈體,他來到江秋尋隔壁床的病患床邊,鑽進了那人的身體裏。
第二天,本應該嗜睡的少年,突然容光煥發,活蹦亂跳的來到江秋尋跟前做自我介紹。貼著他的臉,嘰嘰喳喳地講話,活像個傻子。
江秋尋也隻是覺得這從未見過的病友,奇跡般病情好轉,情緒激動導致的。
春熙身為妖精,私自搶奪其他生命的靈氣為自己所用幻化人形。違反妖界規則,代價是八十年內無法彙聚自然靈氣。
八十年對妖來說並不長,眨眨眼就過去了。如此一來,江秋尋離死亡在春熙看來就是下一刻的事情。
春熙想救他,延長江秋尋的生命。可這件事對一個隻活了一百多年的小妖來說難如登天。就算耗盡靈力,魂飛魄散,以命換命都無法做到。
這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冷酷無情。
他不知道如果強行延續這少年的壽命,他會怎樣。可能無法入輪回,可能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這代價是嚴酷且未知的,所以他束手無策,隻能看著江秋尋體內那條代表著生命的金色絲線一點點消散。
妖,永遠無法幹涉人類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