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州市木材加工廠在從前,可是省裏家具廠唯一的定點木材供應商。
可從八六年開始,南方的家具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北方的大中小型城市。
人家的組合家具都是用流水線壓製出來的貼膜板材,不僅樣式美觀大方,單靠螺絲釘就可以直接拚接起來。
拆的時候也方便,一把改錐就可以把它們變成一塊塊板材,運輸方便省事,看著也上檔次。
最關鍵的還是價格,比手工做的老式家具便宜多了,很受老百姓的喜愛,不到半年就幾乎占據了北方大大小小的家具市場。
這麼一來,漢東本省的那些家具廠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停產的停產,關門的關門。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做為上遊的木材加工廠,自然也就跟著麵臨壽終正寢的命運。
“雖然現在廠子沒有徹底解體,但年輕些的都想辦法自尋出路了,我結合報紙上,還有廣播裏的一些報道,發現國家發展的大趨勢就是如此,以後大鍋飯沒得混了,所以像你當初果斷些很對,就是趕早不趕晚。”
聽了兒子的話,喬振東心裏很難過。
一輩子都是嚼著大鍋飯過來的,一下子改革了,那種感覺就像抽走了他的青蔥歲月。
他不甘心,“最近幾年廣播裏常說,企業改革要經曆陣痛,你們單位就不打算再挺一挺?”
喬文倒也聽到過一些議論,“頭頭們說正在加緊和香江商人洽談,看能不能談成合資,要
是談不成的話,就連地皮帶工廠一起賣給富商,然後用這筆錢在郊區選址,說是要重打鑼鼓另開張。”
喬振東有些激動,“那不成賣國了嗎?”
“二叔,香江原本就是我們國家的,回歸是遲早的事,不涉及賣國問題,往長遠了看,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過……”喬星月頓了頓,“我認為聽聽前半句就得了,後半句大可不必信。”
喬文點了點頭,“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廠子一賣,上麵會對領導們有新的任命安排,誰還有閑心張羅這種事呢。況且這兩年壓了不少職工醫藥費沒報,還有工人工資等等,再付一些買斷工齡錢,剩下那些也不夠再辦新廠的,除非籌錢集資,可問題是誰敢參與啊。”
喬振東接連歎氣,他始終不明白一個問題。
好端端的一個廠,以前辦得下去,如今怎麼就辦不下去了呢?
還有那些有錢的商人,在他眼裏都是資本家,和工人階級永遠也成不了一家人。
“時代已經拋棄我們這些老工人了,算了,辭就辭吧,後邊想咋辦,你們兄妹一起商量,我這個老古董不參與,落後了。”
他落魄的神情,讓喬星月看了很難過。
“二叔別這麼想,按時發退休金,還能報銷醫藥費,這都是國家對你們曾經付出的回報啊,至於思想落後這很正常,所謂時代,其實就是社會中流抵住的縮影,當一個人漸漸偏離了社會這個舞
台,接觸不到太多的新鮮事物,懂得自然也就少了,這沒什麼的,您要學會去接受。”
說實話,這很難。
它就像一個傷疤,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