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眠的家位於這座漁村內尋常的角落,然而外表看似尋常,入內一看才知道另有乾坤。有別於普通漁民家中的擺置,書案上全是厚厚的一疊書稿,家裏器具一應俱全,但最多的依舊是大堆大堆的書籍。比起尋常漁民的居住,這房子內的一切倒更像是一個書想門第。
緋眠的祖父據說原本是朝廷命官,隻是後來魏國改朝換代,祖父支持的皇子落敗,趁著新王還未曾登基,祖父見機得快,攜帶一家老小隱姓埋名逃到了這座偏遠的漁村。原本一家人能抱全性命也是好的,舉案齊眉,日子縱然過的貧困一些,但到底還是一家團聚。可是在緋眠七歲的時候,母親因為一場高熱病逝,這個家就顯得分外冷清了。
幹脆便棄了琴,趁著祖父母都在休憩,緋眠悄悄站起身往外走去,十六歲的小女孩,最是不願意呆在家裏發呆的年紀。然而這一次緋眠的“偷跑計劃”卻罕見的失敗了,因為就在她推開門的刹那,發現門外的人正舉起手準備叩門。
訪客麼?緋眠在心底奇怪的想到,在這種偏僻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有遠客忽然前來拜訪呢。更何況,看對方的一身裝束,明顯也不是這個漁村的人。
那是個一襲白衣的女子,漆黑的頭發用一枝碧玉簪子挽住了,渾身上下便再無佩飾,一頭黑發披在肩頭,臉色卻白的猶如冰雪一般。五官清秀而精致,最特別便是那一雙眼睛,漆黑的瞳孔裏仿佛藏了一團混沌不明的光,越是想瞧個仔細,越是一陣陣的頭暈目眩。
緋眠下意識的有些害怕起來,小心翼翼的往後退了一步,這才問道,“姐姐,你是……找人麼?”
略帶腥味的海風從遠方吹來,緋眠擔憂的往外看了一眼,即使隔得這樣遠也能聽見海濤怒吼的聲音,恐怕不久之後海岸就要漲潮了吧。
女子淡淡的笑了笑,略略頷首,“這裏可否住著一位叫李淩府的人?”
緋眠皺了皺眉,下意識的問道:“你找我爺爺?”
“小姑娘真是話多。”在女子身後,一個大咧咧的聲音驀地響起,緋眠被嚇了一跳,然而定睛一看,原來是個身穿藍色長衣的年輕男子,麵容英俊,但是眉眼間卻是幹淨稚嫩的,眼底像是躍動著一縷清澈的日光,背上還用白布束了一把長劍,越發顯得英氣勃勃。
“哼,爺爺不見客的。”被那人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又或許是見了那長劍,緋眠更加起了疑心,一時說話也不客氣起來,順勢就準備將門推上,不願再和這兩個不速之客說話。然而那個身著白衣的女子懷裏卻猛的有什麼東西躥了出來,一團幽碧的光芒倏然閃過,嚇得緋眠抬起手遮住臉飛快的往後又倒了幾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自己被嚇得後退的那時候,那雙眼睛竟然露出了幾分孩童般頑劣的笑意。
“頤言,不得放肆。”女子清淩淩的喝住了躍出的白貓,略略欠身以示歉意,柔聲說道:“得罪了,養的一隻小貓罷了。還請姑娘前去與你爺爺說一聲,便說是故人來訪,那一枚龍鳳玉佩,不知今日還在否?”
那個女子有著異樣溫柔的眼神,比起後麵那個無禮的男子,以及蹲在自己腳邊的這隻惡劣白貓實在要好太多了。本來一腔怒氣的緋眠看著女子清冷的眼睛,最終還是選擇了去對祖父說明有客人來訪,不過……這兩個人這樣年輕,怎麼會是所謂的故人呢?
疑惑的叫醒還在睡眠中的祖父,一邊說起外麵來的兩個旅客。然而,原本老態龍鍾的老者卻陡然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厲聲喝問道:“那個白衣的女子,可有什麼特征?”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好奇怪。”緋眠皺著眉頭,很少見到祖父這樣失態呢。然而仔細一想,那個有著冰雪般容顏的女子,的確有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眼睛呐……看容貌至多不過是桃李年華,然而那雙眼睛裏卻倒映著重重疊疊的幻影,那樣深不可測的閱曆和淡然超脫,卻又叫人難以揣測她真實的年紀。
“還有……她養了一隻白貓,真是可惡的貓。”緋眠忍不住抱怨起來,想起剛才忽然朝自己撲過來的白貓和那雙幽碧的眼睛,直到此刻也還是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