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衰老,也不會死去。扶著孫女的手腕,老嫗的眼中忽然露出了譏誚的光芒,淩府,這不是你能奢望擁有的女子,所以你這一生,那一點不甘心,永遠都隻會是不甘心!然而,心口那一點酸澀卻再也止不住,一滴眼淚滴落在衣襟上轉瞬便失去了痕跡,婉蘿捂住胸口,看著那個白衣的女子推開房門走了進去,終於忍不住掩麵失聲痛哭出來。
緋眠一時怔住了,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然而卻看到不願出的藍衣男子比劃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緋眠什麼也不要說。看著祖母掩麵的模樣,緋眠似乎也明白了什麼,隻是靜靜的扶住祖母坐了下來,小聲說,我去泡一壺茶來。
她忽然間什麼也不敢問,隱隱約約的,看著祖母痛哭的神情,還有蘇瓔斂眉歎息的神色,年紀小小的緋眠似乎也察覺出了什麼。究竟是怎樣深重而巨大的痛苦,才會迫得平日端莊好強的祖母,此刻會如此的失態?
衰老的麵孔和年輕的容顏,那樣複雜而熱烈的光芒貪婪的凝視著對方的五官,似乎是要將這一刻刻在自己心底一樣。這種眼神,仿佛是熱戀的男子對著自己所愛過的人,滿是傷懷和眷戀。
知道這一刻,恐怕真的就是永別了。李淩府忽然笑了起來,他顫巍巍的伸出手,鬆弛的皮膚皺巴巴的搭在如柴的手指上,輕輕撫摸過蘇瓔的麵容,這個垂垂老矣的男子,眼眶竟然滾落了一滴清澈透明的眼淚。
奇異的,蘇瓔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就連頤言也頗為安靜的蹲坐在一旁,不像是平時張牙舞爪的四處鬧騰。
“蘇瓔……這一生,若沒有遇見你該有多好。”那一聲歎息,仿佛在他的人生裏埋藏了數十年數百年那麼久,久到融進了骨骼血肉裏,最終成了一生的烙印,隨著血液的來回滾動經脈流動不息。
然而那個女子隻是淡漠的注視著她,深不見底的瞳孔裏仿佛湧動著洶湧的浪潮,然而神色分明卻又是靜謐的。夕陽晚照,金黃的日光都已經燃燒至快要熄滅,染在她白如槐花的長衣上,顯得分外不真實。
或許,他一直愛慕著的人,不過就是這樣的一個幻影吧?從來不曾靠近,也不曾知曉對方究竟在想什麼,可是這樣荒謬,從二十歲的弱冠少年到如今白發蒼蒼的老者,這幾十年裏,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從她掀開帷幕喚住自己的那一刻,這一生……便再也忘不掉那驚鴻一瞥的風姿。
“淩府,我很抱歉。”遲疑了半晌,她終於低低歎了一口氣。
“不,若沒有遇見你,那我這些年,最值得懷念的東西,又會是什麼呢?”李淩府搖搖頭,重重的咳了幾聲,眼中忽然露出了一抹向往的神色,“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原來真要到了這個年紀,才能領悟這句詞的真意。”
若隻如初見,她永遠是巷尾那家買著雜物的普通女子,他是赴京趕考的落魄書生…哪怕彼此身份都微末如塵埃,但好歹還是有一點念想在心裏。然而歲月匆匆,他一生大起大落,終於走到了盡頭。可是當年驚鴻一瞥的女子,卻依舊還是初見時那張動人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