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淵就倚在門邊靜靜的看著,在這樣的地方,那個女子平日凜冽如刀的眉眼似乎都已經軟化了下來。她剛才吃橘子的時候微微皺起的眉頭,還有看著自己失笑的神情,都讓那個原本冷如冰雪般的女子多了幾分煙火氣息。
其實這樣不好麼,會哭也會笑,這才是一個人所應該有的情緒啊。努力超脫凡塵俗世神仙得道,就真的會比現在更加快樂麼?
所以她才會說,自己其實並不適合修仙煉道吧。九重宮闕,又該是怎樣的寂寞和冷清。兼淵的心念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這麼久以來,她從來不提自己為什麼會離開天界,難道,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麼?
“呀,還有棋盤呢。”女子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伸手抬起了一盞棋盒:“方才看見棋譜的時候我就在想,你會不會在這裏放棋盤,不過……”
像是知道女子要說什麼似的,兼淵走了過來將另一盒黑子拿了出來:“我都是自己一個人來,帶了棋盤來,也的確無人和我對弈。這些東西是它們自己做的,想必是仿照書上的棋譜做出來的。”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蘇瓔微微笑了起來,“知恩圖報這種事,果然是一種本能麼。”
“我不知道。”兼淵搖了搖頭,眼中有溫柔的光芒,“我出手就他們,並不是為了祈求回報。這個陣法遲早有一天會失效,等到它們自己想要出去的時候,或者我已經無力眷顧它們,想必到時候,又是另一番機緣了。”
“不說這些,來,既然你來了,我和你一盤棋如何?”男子笑了起來,將棋盤帶到外麵一株柳樹的樹蔭下。那裏有一方小小的石製桌椅,柳樹幻化出的精怪好奇的打量著兩個人,憑著身為妖類的本能,它能分辨出眼前的女子帶著某種危險的氣息。
假如不是宋公子也在,隻怕它也會和那些夥伴們一起躲得遠遠的吧。
然而白衣的女子隻是微微頷首,似乎是在對自己致意一般。柳樹精嚇了一跳,連忙在樹枝間蹦蹦跳跳的走遠了。
蘇瓔執白子先行,兼淵緊隨其後,兩人下棋倒都是用盡了全力,你來我往,十分精彩。那些山精們分成兩派前來觀戰,還有一些機靈的,更是將新鮮的刮過洗淨了,用荷葉盛著端到兩人身側。
這裏的時間和外界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日頭漸漸西斜,原本明亮的光線一分分的收攏,竟然和外頭全無兩樣。蘇瓔拈起一枚紅色的小小果實jjjjjjjjjjjjjjjjjj放進嘴中咀嚼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酸甜立刻在唇齒中彌散開來。
這裏的精怪知道她喜歡吃酸的果實,不知道從哪裏摘來了這種小小的紅色果實。甚至就連兼淵都從未見過,蘇瓔倒是想讓兼淵嚐嚐看,不過就連蘇瓔都說“酸澀可口”,兼淵自然是敬謝不敏了。
兼淵下棋的路子很穩,穩打穩紮,似乎並不在乎勝負。蘇瓔也是見招拆招,與其說這兩個人是在下棋,倒不如說隻不過是趁著下棋在閑聊罷了。
蘇瓔終於有些明白兼淵為什麼喜歡待在這個地方了,這裏的精怪們力量都很弱,否則也不會被凡人逼得差點沒有容身之處了。隻不過或許是因為呆在了這個芥子空間之中,這些精怪簡直就像是孩童一樣,十分的天真可愛。
它們會圍繞在蘇瓔和兼淵的身側,不時的問一些外麵的事情。兼淵倒是沉得住氣,一邊回答它們,一邊思考著對付蘇瓔的棋招。
他的沉靜和子言截然不同,不急不躁,和那些小小的精怪們說話的時候,就像是父親對待自己孩子一樣充滿了寵溺。
一開始這些山精妖魅們自然也害怕蘇瓔,不過談笑風生,一來一往之間,倒還有些山鬼們會纏著蘇瓔,問他一些兼淵在外頭的事情,甚至說起很久之前,兼淵一些丟臉的事。盡管對麵的男子一直在假裝咳嗽,可是這些小東西似乎一點也不怕他,一個勁的圍著蘇瓔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呆在這個地方,一定不會覺得無聊吧。”蘇瓔終於從那群好奇寶寶一樣的山精們之中抽出了身,似笑非笑的看著一臉尷尬的兼淵。
“也還好,他們是不是太煩人了?抱歉……這裏除了我之外,一直沒有外人進來過。”
“當然不是。”蘇瓔笑了起來,徐徐說道:“其實從某個方麵而言,我才是個妖怪,和他們是一族的。而你不僅僅是人類,更是個道士。他們這樣信任你,我才覺得奇怪。”
他是個人類,也是個道士,然而自己……卻是妖怪。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想起過這件事了。
“做道士還有收留妖怪的,真是讓人吃驚。”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我不算是道士麼。隻不過是自幼拜在師父門下,所以為了方便,也就當成道士來養罷了。”
蘇瓔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記得你穿道袍的樣子,隻是又常常會忘記你是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