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低低的,像是在呼喚一個名字,“頤言……”
那個聲音……
青衣的少年微微皺起了眉,他自問從未聽過,可是不知道為何,卻覺得心中陡然有種難以釋懷的黯然……仿佛在很久之前,他曾經在哪裏也聽過似的。
少年的腳步頓了頓,像是著了魔一樣的看著那一襲身影在燈火闌珊處消失了蹤影。不知道從何處吹來的風,竟然迫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來。跟在他身邊伺候的書童舉起袖子擋住臉,一個勁的問道:“公子,看樣子是要下雨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然而俊秀的少年沒有說話,隻是加快了步伐往跟住那人的身影。心口的鈍痛一陣急過一陣,然而即便是踉蹌的趕過去,卻隻看見那闌珊燈火欲滅,隻有一隻渾身雪白的波斯貓站在屋簷上,一雙碧色的眼睛在暗夜中宛如寶石般動人。
“呀!”急忙跟過來的書童發出了一聲驚呼,連忙拉著自家公子往後退了幾步:“公子你今天是怎麼了,這地方黑燈瞎火的,咱們還是趕緊走吧。等會兒要真是下雨淋濕了少爺,回去老爺夫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阿九,你看那隻貓,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似的。這貓的眼睛……還真是別致。”
白色的貓懶洋洋的趴了下來,兩隻前爪交叉在一起,小小的腦袋擱在上頭,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兩個人。阿九一時間隻覺得渾身汗毛倒豎,貓這東西原本就詭異,更何況這隻貓怎麼瞧都覺得不正常,那雙眼睛簡直和人一樣,帶著一種古怪的笑意看著兩人。
正對峙著,那貓忽然低低的叫喚了一聲,一點昏黃的光從黑暗中緩緩飄了出來,這一刻就連那少年都有些吃驚,阿九更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少……少爺,咱們快走吧!”
“我找了你好久,原來你倒躲在這兒偷懶。”
那是個女子的聲音,清淩淩的,就像是雨水落在荷葉上一般。那隻白貓倏的站了起來,不動聲色的往那光亮處撲去。原來那並不是什麼鬼火,白衣的女子手中提著一盞精致的燈籠從暗處走了出來。那樣精致的一張臉,猶如水墨丹青一筆勾勒出來的圖案,淡淡的倦。
“這位姑娘……”那富家的少爺像是著了魔一般,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對方。
白衣的女子將手中的燈盞微微提高了一些,借著那一點飄搖的燭火,終於看清了不遠處那個男子的麵容,仿佛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擊在了胸口,對方竟然發出了一聲低呼。
橫跨了百年的時光,那張麵孔和從前已經全然不同了。然而……即便是再過一千年,她也會在人群中認出他的眼睛吧。
“這位姑娘,我可是……在哪裏見過你?”
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的書童阿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少爺在哪裏學的這種腔調,真是俗氣不堪。看見對方在燈燭下搖搖晃晃的影子,阿九長舒了一口氣,而且仔細看來,那個女子的臉……還真是恍如神仙中人一般呢。
蘇瓔沉默的望著那個年紀尚輕的男子,他的氣質,他的長相,甚至他看她的眼神,都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那個青衣縛劍的男子從來不曾離去,在數十年的時光之後,他再次踏著飛劍從漆黑夜空中迅疾而來,在她快要被人活活扼死的時候,將她從生死交睫的瞬間生生的救了出來。
然而,仔細一看,他並不是宋兼淵。
即便有那麼多相像的地方,即使無需運用靈力,在將夜陡然閃爍的光芒和頤言急切的目光之中,她已經可以確認,這便是兼淵的轉世之身了吧。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和記憶中那張臉……縱使能夠重疊在一起,卻也有著明顯的差別。就算五官有多麼的想象,可是,到底還是有些地方截然不同。
子言走的時候,最擔心的或許就是自己會執著的去尋找兼淵的轉世吧。然而,就像是伽羅寧可永生的留在曼陀羅大陣之中也不願出世,那是因為她們都清醒的明白,所謂的轉生,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所以這麼多年來,蘇瓔從來不曾想過要去尋找宋兼淵。那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
可是誰又能料到,在百年之後,她竟然會在這裏與他重逢。百年之前,也是在楚國的王都青勉,他拔劍相向,質問季錦的死是否與自己有關。當年的宋兼淵還是以意氣風發的男子,一心為了天地正氣而不惜殞身不恤。
然而百年之後,他卻已經成了一個十足的富家公子。眉宇之間沒有輕浮,然而卻也不見了當年的堅毅和正直。
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再是那個會和自己並肩在天地中仰望湛藍蒼穹的男子了。
蘇瓔微微笑了起來,淡然說道:“妾身與公子,素昧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