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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第二天醒來簡單地漱了一下口就回去了。

“我後麵再給你打電話。”

他開心地說,我笑著點點頭。

沒有接吻,也沒有提出要交往。這讓我感到舒心。要是進展到那一步我不介意,現在這樣什麼都沒發生也挺好。

我可以免於受到負罪感的折磨。

我並沒有喜歡上他,我隻是讓自己看上去像是喜歡他而已。

現在想想,我的人生仿佛一直在演戲。對待之前那個男朋友是這樣,因為他對我好,所以我才表現出喜歡他的樣子。演得多了,時間長了之後,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演戲,還是說這就是我的真實感受。

夏目也一樣,或許有一天我會喜歡上他,但不是現在。

所以,我也不希望他喜歡上我。

我不管他是想利用我了解真帆,還是說其實是在懷疑我,都無所謂。當然,以普通朋友結束這段關係也可以,就這樣突然結束,以後再也不見也行。

或許我已經放棄了對人有所期待。

即便如此,他是我聯係上真帆唯一的線索,現在我還不想放手。

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這份感情中怎麼會帶著淒涼。

書店稍微不那麼忙的時候,我翻開一本刑法書。

“教唆他人犯罪造成犯罪事實既遂者,處以與正犯相同的刑罰。”

看到這一句,我合上了書。

也就是說,真帆應該不會告發我。要是我說出背後有她的指使,她也會成為殺人犯,而且她還謊稱對

方是她的丈夫,且對她實施了家暴。我沒有殺人的動機,可真帆有,她應該會受到嚴厲的追究。

我不確定有沒有留下證據,但我可以證明房間內的樣子以及作案方式。

我整理好書架回到崗位上。

也許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懼。真帆出於什麼樣的意圖騙我殺人,要是我知道這一點,或許心裏就會輕鬆一些。

我早就做好了被警方逮捕、坐牢,以一個殺人犯的身份活下去的準備。從十四歲開始,我每一天都在想這些事情。

我本來想去圖書館翻一翻報紙,看看與案子有關的報道,可我實在沒有勇氣。我不確定夏目以及其他警官什麼時候會懷疑我。

他們現在應該還沒有懷疑我吧?

我和真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了,除了年末的那天。我有正經的工作,還有存款的習慣。

他們應該不會隻因為真帆說我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就對我起疑了吧?

要追溯我為真帆殺人的理由,就必須追溯到上高中一年級的那個暑假。不,可能還要更早,或許是上初中二年級的那個冬天。可能還得繼續往前?直到我和裏子相遇的那一天。

警察能追溯到那麼遠嗎?

我不確定他們是否掌握了物證。要是在房間裏發現了我的頭發、指紋之類的物證,那麼就算我沒有動機也會被懷疑。

雖然我有一點存款,但這並不能說明我不會為錢所動。而且,就算我沒有這方麵的動機,

警察也可以認為我是重感情。

我突然意識到,身為刑偵人員的夏目,來我家不會是為了采指紋吧?

如果真是這樣也沒關係。要是我留有物證的話,從我進入警方的視野範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輸了。對方可是警察。

而且,以談戀愛為幌子采集指紋好像是違法的,之前在懸疑小說裏看到過。

就算不這麼做,警方也有各種搜集證據的辦法,不需要采取這種會遭人詬病的手段。

我陷入了沉思。

我現在不需要著急聯係真帆,可我想知道她在哪裏。

我會想起直子,是因為她是唯一還會和我互相寄新年賀卡的初中同學。

初中二年級分到不同的班級之後,我們最多在學校走廊裏遇見時說說話。我因為裏子而自我封閉之後,她依舊每年都給我寄賀卡。

“你還好嗎?”“好想再見到你啊。”賀卡上總是留有手寫的問候。每次看到這些話,心裏都像是亮起了一盞溫暖的燈。

新年賀卡是我們唯一的聯係方式,也許很難說我們還有聯係,但這份距離感令我感到舒適,所以我也會給她寄賀卡,每次搬家都把新地址告訴她。

去年,她因為丈夫的工作調動搬到了神奈川縣,所以她今年的賀卡上寫著:我們又離得很近了,今年一定要見一麵。

或許聯係一下也無妨。

我給賀卡上的郵箱地址發了一封郵件。

我並沒有期待對方會回複,不過還是很快就收到了

回信。

“友梨?好久不見,很高興你會給我發郵件。你工作怎麼樣了?我已經完全是一個老阿姨了。”

她的賀卡上印著她孩子的照片,所以我每年都能見到她女兒千沙子的樣子。直子自己的變化反倒不太清楚。

話題繼續展開,我們終於約好在下一個休息日見麵。

雖然直子和真帆的關係不怎麼親密,但是因為我畢業前夕便開始自我孤立,所以直子比我認識更多初中同學。她雖然經常和我們在一起,但是也認識很多其他的朋友。

現在,她的丈夫的工作調動多,她也跟著到處跑。但是,在和丈夫結婚之前,她一直住在老家,連家都沒有搬過。她應該知道很多同學的消息。

約好時間和地點後,我放下手機,鬆了一口氣。

我其實有點擔心,雖然每年都在互寄賀卡,但是一旦真的見麵,對方會不會退縮?

要是直子突然提出“我們見麵吧”,我會樂意和她見麵嗎?我不確定。應該不會拒絕,不過可能還是會隱約地覺得奇怪:

她會不會想拉我入教?她是不是在做傳銷?還是說,她想讓我買整形內衣或者是畫作之類的?

直子現在或許就是這麼想的。

就算她這麼想,我也不會覺得難過。我確實另有所圖。

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夏目發來的。

他約我下一個休息日一起出去吃飯。我和直子約的是白天,晚上是有空的。

我給他回信。

明明就是一些

摻雜著謊言的約定,我卻滿心歡喜。

和直子見麵的地方約在她家附近的站前商業區。

從我家過去花了一個多小時,但是直子現在不能離開家太久。她女兒千沙子還在上小學二年級,下午就會從學校回來。千沙子的年齡還小,直子不放心讓她一個人長時間待在家裏。

我自己一個人,怎麼都無所謂。

我忐忑地挑選著衣服。和前男友以及夏目見麵時,我從來沒有為自己的服裝煩惱過,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讓直子覺得我很窮酸。倒不是說想讓她覺得我很富裕,我也沒有那樣的衣服,至少想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不幸。

一通糾結之後,我穿了一條卡其色的羊毛連衣裙,出門前用吹風機打理了一下平時總是紮成馬尾的頭發。

走出檢票口後,我環顧四周尋找直子。

“友梨!”

一位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優雅的女士走了過來,是直子。

如果在陌生的地方遇見,我肯定認不出來。

“好久不見!”

簡直難以置信,我們已經二十年沒見麵了。比我的半輩子還長。

“真抱歉,突然約你。”

“不會啊,我很開心的。我們才剛搬過來,還沒有什麼朋友。剛好你在東京,我當時還想,要是能見到你就好了。”

我心裏有點愧疚。

“千沙子還好嗎?謝謝你每年都給我寄賀卡。”

“沒有啦,用小孩子的照片做賀卡是不是很不好看?不過也有人喜歡,所以……

“我也很喜歡。”

這並非假話。千沙子還是個寶寶的時候就可愛得令人著迷,現在越來越像直子了,同樣非常招人喜歡。

我們走進車站前的咖啡店,坐在靠近大門的位置。直子把煙灰缸拿到自己麵前。我沒想到她會抽煙,有點詫異。

直子和我說了一會兒她這些年的經曆。從短大畢業後,她在保險公司工作了一段時間,然後就結婚了。她老公的工作每兩年就會調動一次,所以她很難繼續工作下去。

“明年又得調動,真是煩死了。我倒還好,就是千沙子太可憐了,好不容易熟悉的朋友馬上又得分開。”

“是啊……”

“上小學和初中的時候還好,上高中之後總不能隨便轉學吧。可能會讓他一個人去赴任。孩子上大學得出去自己住,又是一大筆開銷。友梨你呢?你也有很多調動吧?”

“我一個人比較輕鬆,可以去很多地方還挺開心的。”

小時候,朋友就是整個世界。那個時候,頻繁經曆的離別和今天刻意選擇的漂浮不定的生活完全是兩碼事。

寒暄告一段落,我試圖切入正題:

“我之前在店裏碰見真帆了。”

“欸?好懷念啊,她還好嗎?”

“嗯,她看起來特別豔麗,就像變了個人,我沒敢上去打招呼。”

“欸?!為什麼?你們之前關係那麼好。”

直子滿臉的難以置信,也許是想起了上初中時的什麼事情。

“畢業之後,你們見過

麵嗎?”

“沒有啊,她不是去神戶上高中了嗎?”

我有點失望。看來,自那以後,直子再也沒有聽到過真帆的消息了。

“不知道高中轉學方不方便,好想問問她啊。”

直子滿心惦記著女兒。我把話題拽回來:

“上初中時的那些朋友,你現在還會見到她們嗎?”

“會啊,我和友美一直有聯係,會相約見麵,還有就是……”

除了友美,其他人我連名字都忘了。我實在是太薄情了。

“日野裏子,你還記得嗎?”

預料之外的名字突然冒了出來,我震驚不已。

“記得啊,我們以前住在一個團地。”

“欸?是嗎?你們關係好嗎?”

“小的時候還可以,直到小學的二三年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