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上坡,前半程還是不太費力的,但是隨著坡度愈發陡峭,懺悔者漸漸感到腳下沉重。
稀疏的小草變得茂密,幾撮幾撮的出現眼簾,它們有些甚至還簇擁著枯死的樹根。野花也零星點綴開來。
懺悔者看到了山的輪廓,不同於站在遠方時目光觸及的灰影,身在山中,反而能體會到它的包容與寂靜,朦朧的神秘感被衝淡不少。
隨後,當懺悔者不得利用孽刃攀登陡峭的岩壁時,他就看到了高山上的第一片雪花。
雪時而飄著,時而不飄,隨著枯枝抖落下來。
懺悔者的甲胄也變得冰冷而堅硬,他的動作開始遲緩,一次又一次從石壁上摔落下來。但頑強的意誌令他不懼苦痛,連殘忍的死亡都無法觸動他的鐵石心腸,又怎會畏懼這區區高山呢?
終於,在經曆了一段漫長的攀登之後,他爬上一道筆直的石坎,見到了山腰平坦之地。
濃鬱的橄欖香氣被冰雪帶來,厚厚的積雪純白一片,整個天地都陷入一種茫茫的空洞之中。
這裏有著數不清的枯樹,看上去像是默哀同道會門前的那片枯木森林,但懺悔者能夠看到,這群枯木在生前都掛滿了鮮綠的橄欖。
這裏,曾經是一片果園,當橄欖死掉的殼沉入積雪,樹根被凍爛腐朽,這些果樹就失去了生存的權利,隻有“屍身”還保留在原地,無人問津。
懺悔者觸碰著它們,替它們抖掉枝椏上的雪條,樹在生前便是緘默的,這一點正如自己。
忽然間,他看到不遠處竟然站立著一個半高的影子,踏著雪靠近兩步,才發現那是一個淡金色的祭台。
和默哀同道會教堂、巨橋上的祭台一樣,這座祭台總是恰好出現在懺悔者的路上,隻是它的光芒被積雪掩映了幾分。
兩塊火石,一根紅燭,懺悔者點燃它,發自內心地向它祈禱,禱告的內容是一片虛無。
這片橄欖枯萎之地已經沒有了一點生氣,然而橄欖的清香卻始終不散,好像在這裏,隻有它是永垂不朽的,不會被時間所洗滌。
懺悔者手持孽刃,穿過這連綿的枯木,在盡頭處突然聽到了一聲呼喚。
腳步加快,稍片刻後,他抵達了呼聲的源頭,這是一棵巨大的橄欖樹,樹幹如同膨脹一般達到了兩人合抱的尺度,但樹冠也已經枯竭了,隻留下了樹的形狀。
樹幹上,一個被鐵皮半包裹的男人正發出孱弱的呼聲,就是這個呼聲讓懺悔者找到了他。
他從頭到腳被插上了十二支弓箭,將他永遠釘在了樹幹上,他的生機也隨著身上的傷口慢慢流逝。
兩口巨鍾倒在樹幹的旁邊,被束縛的男人抬起頭,他的一隻眼睛裸露在鐵皮外,正注視著這個眼前的人。
懺悔者也盯著他看,普通人看到這麼一個怪物肯定避而遠之,因為他的身形看上去十分猙獰扭曲,而他的眼神也充滿了痛苦與悲恨。
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後,被束縛的怪人用微弱的力氣開口說道:
“發自內心地懺悔吧,你正站在基米諾的遺骸麵前。噢,別為我擔心,寒冷是仁慈的,因為它能減輕我們的痛苦,使我們在死亡之前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