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者本應該墜落得越來越快,但當他已經能夠看到水麵時,翻湧的水波一圈一圈,托起一股強烈的氣浪,緩和了他的墜落。他就這樣平穩地落入到水中,幾乎連水花都沒有濺起。
奔湧的水流將他往水池中央推去,激蕩的水花鑽入懺悔者的鼻腔,嗆得他喝了好幾口水。
奇怪的是,到了靠近水池中央的部分,這激蕩的水流竟然互相抵消,變得平靜而緩和。懺悔者喘了幾口氣,才堪堪睜開眼睛,他先是一邊用手指摳進喉嚨,一邊看著自己誤喝進去的池水。
沒想到池水竟然還挺清澈的,和之前臭水溝中的髒水、屍體爆出的綠水都完全不同,再看四周,分明那炮彈般傾瀉轟鳴的水流,隱隱泛著髒臭的顏色,隻是它注入這池水中央的時候,就被這平靜瞬間抹為了一汪清泉。
懺悔者試著將喉管中吞咽的水和自己的胃液一起吐入水池裏,這些汙穢的液體還在半空時,那股嘔吐物的惡臭縈鼻不散,但一接觸到水麵,惡臭就被溶解消失了。
懺悔者看到一股隱秘的氣流騰起半空,朝著正上方飛去,就好像被一條絲線牽引著。
而這一抬頭,懺悔者被整個眼前的景象所震懾住了——隻見高達二十幾米的塑像堵住視野,在塑像的頂端,一根根筆直的絲線彙聚成一顆綠色的晶瑩剔透的球體。雕塑中那個赤裸著上身的無頭男子正用自己的雙手將這球體托住,無數鵜鶘落在他的肩上、背上,有的在用自己的喉囊摩擦著他的肌膚,以示親昵;有的則用憎惡的眼神看著他,並啄食著他那斷掉的頸項。
網狀發光的絲線在這池水的上空形成一道美妙的風景,然而這風景又那麼詭異、那麼滲人,因為懺悔者知道那綠色代表著肮髒和罪惡。
「歡迎來到褻瀆之池,我的朋友。」
懺悔者看到無頭雕塑兩隻粗壯的手臂晃了晃,他的魂音從這雕塑中喚發出來,沉穩雄厚,聽上去頗有威嚴。
聽他的話語,好像對自己沒有什麼惡意,懺悔者又往前走了兩步,他仰頭看到那碧綠的巨大球體,忽然有一種想要將它摘下的衝動。
他抓住雕塑的一角,那裏石屑飛散,被懺悔者摳出了幾個缺口。他就用這力氣支撐著往上爬去,他的眼中瞪著那碧綠的球體,就好像他之前盯住了茫茫的雪峰峰頂一樣,他想達成的,就會一意孤行。
從雕塑的小腿爬到大腿,無頭雕塑忽然爆發出劇烈的晃動,他托住的球體爆發出一縷強烈的光芒,直透入水池的表麵。
平靜的水麵忽然出現一陣水波,在那波紋之中劇烈晃動著,一隻碧綠的鵜鶘從水波的中間冒出、抖動著它的翅膀。
隻不過這是由水體化成的鵜鶘,換言之,它的真身是一團沾染了汙穢的髒水。
懺悔者拔出孽刃,那雕塑忽的發出驚訝的叫聲。
「啊?是你!」
鵜鶘撲騰著翅膀剛到空中,就再度幻化回一縷綠色的線條,透明的水質鵜鶘在空中被拉長成水幕,“嘩嘩”地落入池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