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麼說,特彼達得夢到最多次的,還是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都是慈祥可親的島民,他們住在阿爾貝羅靠南邊的海島上。
對於年輕的特彼達得來說,父母親切的笑容反倒令他覺得懦弱,他總是聽到父親在他耳邊說,兒子,不管你多麼優秀,要記得低調一點。
而母親總是告誡他,凡事沒有那麼絕對,誰對誰錯並不重要,也許時間的長河會證明,對的也是錯的,錯的反而是對的。
幼小的特彼達得並不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他享受著學校裏萬人矚目的感覺,他指點著書本裏荒誕可笑的知識,老師講錯了,他還會毫不留情地走上講台,糾正他的錯誤。
同桌的小女孩兒就因為問了他一句,自己是怎麼來的,他就將她全身剝光,指著她的小腹說,你就是從那兒孕育,從底下鑽出來的。
他的這舉動讓女孩兒哭著搬離了這兒,他也因此被父母狠狠教訓了一頓。
猶記得夕陽下,他指著自己父親的臉大叫:“你就是個懦夫!你平時教我的那些知識,為什麼要藏著掖著?財富並不會因為你的埋葬而積累生長,它們隻會腐爛變質!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讓我們一家人都過上更好的生活!”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有人會相信這是來自一個小男孩兒歇斯底裏的怒吼。
如果不是離家出走,特彼達得也不會知道,外麵的世界遠比他想象中更黑暗、更無助,那無數個仰望星辰的夜晚,他總是失了神地哭泣,他懷念麵包和熟肉,更懷念父母笑著跟他打招呼。
特彼達得在獄中醒來,二十多年,他被關押在不見天日的牢獄,每天都吃著酸臭腐爛的垃圾,每天都遭受慘無人道的鞭刑,但這些都不曾殺死他,更不曾令他落淚。然而這二十多年來,每一次夢到父母溫柔的笑容,他總是抑製不住地掉下眼淚,如果再來一次,他寧願自己從來都沒有讀過書,從來都不知道那些知識。
他想跪在父親麵前,認認真真聽他說一次話,哪怕隻是幾個字也好。
黑壓壓的河水下,他全身被冰冷的水給擠壓變形,他就這樣艱難地推進著,尋找著,他幻想父母的笑容會出現在不遠的前方,水中,父親向他招手,母親將他摟入懷中,說沒事沒事,我們都還安好。
然而他努力睜大雙眼,看到的隻是渾濁的河水、張牙舞爪的河草,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魚蝦,擼開水草的兩側,他甚至還找到了一堆被人拋在河中的黃金。
它永遠閃閃發光,即使在暗沉的河水裏,它也這麼奪目,可惜它沒有生命,也許這就是它的代價。
特彼達得不會遊泳,他再也穩不住身形,被湍急的浪打向不知何處的遠方。
朦朧昏沉,不知是夢還是現實,他見到了自己的父母,然而那隻是兩張死氣沉沉的臉,被河水泡得很脹、很白。
突然,一隻巨大的幹枯手掌從一旁抓來,直接抓起了他父親的頭顱,當著特彼達得的麵,這手掌輕輕一扒,就將父親的整個臉皮都掀開來,隻剩下白森森的骷髏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