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與對聯
對聯通常篇幅短小,韻味悠長,音節鏗鏘,交融文史,算得上純正的“國粹”。對聯由駢文、律詩衍生出來,據說最早出現在五代十國的後蜀,至明、清臻於極盛。對聯講究平仄、聲律、虛實和對仗,對時、地、人、事和用典都有嚴格要求,廣泛應用於年節、喜慶、哀挽、題贈及山川名勝等各個方麵,一向為社會各階層雅俗共賞,喜聞樂見。曆史上不乏妙趣橫生的名人、名勝與名聯,本文說的是曾國藩與對聯的若幹故事。
曾國藩與湯鵬——割袍斷義,都是對聯惹的禍
湯鵬是湖南益陽人,字海秋,大曾國藩11歲。兩人既是湖南老鄉,又都是重臣穆彰阿的得意門生,在一起做京官,一度過從甚密。後來,產生嫌隙,割袍斷義,誰也不理誰。說來好玩:都是對聯惹的禍。
居官問學之餘,曾氏於對聯之道興趣濃厚,下過一番苦功夫。韓愈說過:“歡悅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言易好也。”老曾對此很是認可。他選定從寫挽聯入手,認為這樣容易有真情實感,便於尋求突破。但哪裏有那麼多蓋棺定論的死者等著他“敬挽”呢?此公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稍作變通,進行“生挽”——亦即偷偷摸摸暗地給身邊熟悉的活人預寫挽聯,以資練習。這種做法當然不厚道,但對提高水平,據說倒是助益顯著。
這年春節,湯鵬到曾
家拜年,主人將客人請進書房,便坐閑談。湯鵬眼尖,覷見書桌硯台下麵壓著一疊紙,以為是主人新作的詩文,便想先睹為快。沒想到曾國藩大驚失色,死活不讓他看,這更加勾起了湯的好奇心。他們本來就是不拘形跡的朋友,湯鵬為人又一貫彪悍,他一把搶過去,展開一看,氣不打一處來:原來這是一疊挽聯,而且劈頭就是“海秋仁兄千古”!新春佳節,當麵吉祥如意的話倒是順溜動聽,背地裏卻咒人死!是何居心?這還了得!湯鵬狠狠瞪了曾國藩一眼,重重吐了口唾沫,揚長而去。
這與一個道學家的形象太不符合,不足為外人言,打死曾國藩他都不會承認。老曾後來在《祭湯海秋文》中,將兩人斷交的原因歸結於湯對曾批評他的著作《浮邱子》不滿:“一語不能,君乃狂罵。我實無辜,詎敢相下?”
湯海秋確實也算是一個異人。他22歲中舉,23歲連捷進士及第,被譽為“淩轢百代之才”,“意氣蹈厲,謂天下事無不可為者”,認為“徒為詞章士無當也”。其人性情儻易,不中繩墨,喜歡放言高論,目無餘子,甚至連司馬遷、韓愈都不放在眼裏。湯鵬曾對邵懿辰說:“子文筆天出,慎無徇世所謂八家者。”顯然對邵謹守桐城家法取徑唐宋八大家不以為然。邵懿辰的回答也很有意思:“生平但識歸熙甫(歸有光)
、方靈皋(方苞),猶病未能,敢望八家乎?”持論雖然不同,但邵懿辰對湯鵬依然非常理解。他解釋說,湯之所以放言高論,是“特以鎮流俗之人。至於文章徑途出入,體製佳惡,自了然於心”。也就是說,那隻是一種矯情鎮物的姿態罷了。
湯鵬科甲順利,官場卻遠沒有曾國藩得意,“禮曹十年不放一府道,八年不轉一禦史”,長年待職閑曹,終不為朝廷重用。後來更因事遷謫,“恃才傲物,謗口繁多”。
他的死也不同凡響。
一天酷熱,幾個朋友聚在湯家閑聊。有人偶然說到大黃藥性峻烈,不可隨便服用。湯鵬漫不經心地說:“那有什麼?我經常服用它。”大家感到愕然,半信半疑。湯鵬大怒,立刻命仆人去藥鋪買了幾兩回來,馬上煎服。喝了一半,朋友們擔心出事,攘肩捉背,群起製止。但湯鵬堅決不聽,堅持將一罐大黃全部服下,結果當天暴卒。好奇倔強到不惜生命的地步,實屬奇人奇事。曾國藩在祭文中沉痛地說“一呷之藥,椓我天民”,即指此事。
曾國藩挽湯海秋聯寫道:
著書成二十萬言,才未盡也;
得謗遍九州四海,名亦隨之。
至於這是文正公臨時即景寫就,還是“生挽”的成稿,史無明載,不好臆斷,就隻能存疑了。
曾國藩寫得最好的,公認還數挽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