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租的屋子不到二十平方,裏麵有一張雙人床,有煮飯燒菜的台子,還有一間不能上大號的廁所,堆了一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具,餘下的空隙還夠一個身材中等的男人躺著睡。在這裏,這樣的租屋不算差的,至少算一般的,租金一月要一百呢。當地人住的屋子也多是這樣的,頂多寬敞一點。朱良軒不想在這屋裏多待一天。不說屋子有多小,就是和大伯大娘擠在一屋裏睡,也夠難為情的了。來之前,大娘也為良軒打聽了一下租屋的事。吃完午飯,朱良軒便叫大娘帶他去看。轉了幾道彎,到了菜市場旁邊,租屋門關著。大娘在隔間的屋子找到房東老太太,打開了門。老太太一口潮州音,朱良軒半句也聽不懂。大娘也聽不懂,隻有看她的手勢,表情和動作來猜她的意思。屋子比大伯住的大了不少,就是太老了,黑的看不見東西,從窗戶透進來的光照不亮屋內。朱良軒又看了看周邊的環境,門前的路寬的,往東走幾米是一片大空地。空地有一口大水井。這時,井邊有一個四十來歲的黑油油的男子在擦澡。大中午,在外麵擦什麼澡啊?有那麼熱嗎?黑男子髒不垃圾的,頭發和胡子直直的向四邊叉開,裸露的上身貼了好幾張膏藥,下身穿的被子還是破的。良軒很好奇,問大娘:“那男的是誰啊?”大娘湊近輕聲說:“那男的是有病。沒討到老婆,抓了一個七歲的小女孩,關在自己的破屋裏。被人發現後,他被抓了牢房,坐了五年牢。現在,他在菜市場掃垃圾。掃完就向別人要錢。不給,他就打人。誰惹到他,他就打誰。有時,他還偷東西。你姑奶奶撿的礦泉水瓶放在外麵,給他偷過幾次。有一回,我買菜,看見他在搶一個老太太手裏的礦泉水瓶。老太太把班泉水瓶緊緊的抱在懷中,就是不給。他就搶一個,又搶一個。把旁邊的人都逗笑了。嗬嗬……”大娘笑的很小聲,生怕被他聽見。黑男子蠻可憐的,當然也有些可恨。住在這裏,真是有壓力。弄不好,天天要被他騷擾。朱良軒想到別處再看看。走到街上,見到一個呆頭呆腦的女人。呆女人看起來二十多歲,走路一上一下的,腳好像有問題。她後來還跟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朱良軒禁不住好奇,又問大娘:“那女的怎麼回事?”大娘笑著說:“那女的是個傻女人,還嫁人了呢。有一家人很窮,就討了她做老婆,生孩子。她後麵的就是她兒子。她還有一個女兒。別看她傻,但她不惹事。還是有點福氣的。”才一會兒的工夫,便看到兩個不正常的人。“這裏還有多少有問題的人啊?”朱良軒實在想弄清楚這裏的特殊人群。大娘一邊走,一邊不厭其煩的說道:“十幾年前,潮州這裏比我們那裏窮的多。很多男人討不到老婆。因為窮,肯定就有好多人生病沒錢治,自然有好多有問題的人。剛才我帶你去的那間租屋後麵,就有一個老了的單身漢,窮的菜都買不起。他用石頭和磚頭搭了一個小灶,就用一個小鋼筋鍋,燒水做飯燒菜。那鋼筋鍋燒成黑色的了,還變了型。有次,我經過他門口,看見他在撥一條小狗的皮。撥完了就往那鍋裏扔。可憐死了。我住的那排房屋,跟我那間隔了四間,裏麵住的也是一個老光棍。他還會做點事,賺到了點錢,就去買六合彩。他還向我借錢呢,一借就是十塊。每次他都說會中會中,還鼓動我跟你大伯買六合彩。借了他兩次,我就不借了。他都沒有錢還。我以前住的那條巷子裏有一個小老太太。她又瘦又矮,喜歡自言自語。不管是下雨還是白天,隻要見到那巷子裏有垃圾,她就撿起來扔到下水道。還有好多呢,我一下可說不完,嗬嗬……”沒走多遠,大娘帶我到了一座廟前。廟前是一方小池。小池裏長滿了水草。靠小池右邊有一間公共廁所。那裏還有一大堆生活垃圾,臭哄哄的。靠小池的左邊有三四間新房子。房子是新建的,前幾天房客搬走了。朱良軒見是新房子,也比大伯那間大一點,環境挺幽靜,便比較滿意。房東說:“租金一月一百五。”朱良軒沒多想,就答應租下來。晚飯畢,大伯笑著問朱良軒:“你打算來這裏做什麼事啊?”朱良軒沒什麼底,笑著回答:“看情況吧。什麼事好就做什麼事吧。”三叔三嬸,四叔四嬸陸續都到了大伯家。大伯家坐不下,隻好都搬凳子坐道外麵來,一邊談笑,一邊談工作。大伯和四叔都是收廢石膏的,不同的是:大伯開的是小三輪車,四叔開的是大時風三輪車。石膏可以用來做水泥,所以廢石膏還有點價值。模具是用石膏做的,其實他們收的不過就是一些廢模具,和一些廢石膏粉。潮州有許多陶瓷公司。這裏陶瓷的坯都是用模具印出來的。生產模具的廠家在生產過程中會有許多廢石膏粉了。大伯和四叔就是從陶瓷廠和模具廠廢石膏的。模具有大有小,大的有二百多斤,一般的都有幾十斤。收廢石膏雖然有點賺頭,可是又髒又累的體力活。把模具搬上三輪車上,累吧?還要把形狀不一的模具碼好,因為要多裝。小三輪車說是載重一噸。大伯能裝上三噸。時風三輪車說是載重兩噸,四叔能裝上四噸半。你想想,那嚴重超載的三輪車開起來會是什麼動靜?簡直就是震耳欲聾的呻吟。收石膏粉是最煩人的。濕的石膏粉粘成一塊一塊的,還粘在地板上。你要是鏟不動,就得用鋤頭挖。隻要幹上一天,你的手不但會生繭,還會脫皮,甚至還會在你的手心起幾個水泡。聽到他們談論收廢石膏,朱良軒心畏懼。聽聽三叔和三嬸談做注漿工吧!注漿工說白了就是利用模具把坯做出來。把模具裏麵擦上一點石灰,再用鐵箍箍好,將泥漿倒進去。然後按時放漿,拆模,修坯。早上六點就要去廠裏,晚上八點多回來,中間不能休息。坯做的不好,燒出來沒用就沒錢的。如果不小點,坯在窯裏爆炸了,還要賠錢的。大伯他們見朱良軒聽的入神,又講到了別的工作。在廠裏做雜工是相當苦的。老板什麼事都要他做……大伯兄弟三個快將自己知道潮州的事情全部侃完了。十點了,要不是明天還要幹活,他們才舍不得解散呢。三叔最討人喜歡,臨走時說:“良軒,明天我帶你去潮州西湖公園走玩。要起早去,不然要買票進去。”我笑著點頭答應。先熟悉一下環境再找工作也不遲。當晚,朱良軒很想搬到自己租的房裏住。可是大娘說:“房子沒有打掃不幹淨,明天我幫你掃一下,你再住進去。今晚你就在地板上睡一覺好了。”良軒見說不過,隻得依了。大伯的呼嚕打的比青蛙叫的還響。朱良軒本來就睡得不自在,這樣一來就更睡不著了。想著明天進公園玩,心裏美滋滋的。熬到了天朦朦亮,朱良軒便打開門,坐到外麵去了。昨晚幾乎沒有睡,良軒多了兩隻熊貓眼。過了一會兒,大娘醒了,洗漱後便去買菜。三叔沒多久就騎著摩托車載著三嬸來了。跟夢中的大伯說了一聲,朱良軒虛掩了屋門,便坐上了摩托車。朱良軒看到大路的路牌才知道這個地方叫“孚中”。過了一座小橋,便是大馬路了,兩邊皆是樓房。朱良軒心想,這是朝市區去了。路過一棟沒太裝修的大樓房時,朱良軒看見那樓下睡了竟四個乞丐,真是嚇了一大跳!在別處又看見了幾個流浪的,朱良軒感慨頗深。到了公園,三叔把摩托車寄存在旁邊。進入公園的大門,便是一個長十來米的橋。橋下就是所謂的“西湖”。潮州的西湖不算大,在我們那裏這種湖隻能叫作“塘”。湖水是墨綠色,密密麻麻的都是魚頭。湖四邊都是高高的榕樹和柳樹。過了橋,迎麵吹來的是一陣濃鬱的樹香,讓人心曠神怡!此時太陽剛起山,公園已經有很多老人在晨練了,有做操的,有跳舞的,也有跑步的……朱良軒覺得蠻好玩的。在農村,可沒有老人起來練這些。農村老人有晨練,那肯定是在地裏幹活。三叔三嬸帶著良軒沿著石階往山上走。山上都是綠蔥蔥的樹。有的石階比較陡。朱良軒膽小,暈高,很害怕跌下去,走的十分小心。好不容易到了山頂,往山下一望,良軒真的擔心山會倒。三叔三嬸也有點暈高,便也不好意思笑良軒。三人在山頂的石凳上休息了一會兒,又往別一麵下山。接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