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是小偷有怎樣?難道你是一個醜八怪,我就要休了你麼?我們可是在九重天上眾多的仙友麵前拜過天地的,若要休你,解釋起來可真麻煩。索性還是這樣湊合過罷!”賀蘭的聲音近在耳畔,他又重新回來這裏,站在我身旁直麵魔障裏的老道。
“盜了仙丹嫁給如意郎君,你也算如願以償。”老道長歎一聲,發出這樣的感慨。魔障裏的戾氣在音落之後忽然膨脹到極點,他發了狂般尖叫道:“可繁蕪,你千不該萬不該偷了仙丹還將我打傷,讓我墮入魔道,偏離我一生的執念!五百年啊,我等了你五百年,五百年裏我不是仙,也不像魔,就這樣半吊子活著,隻做了一件事,就是為你造了一把大琵琶報當初你將我打下從極之淵的仇。五百年裏你春風得意,師父卻活得好難……好難……”
他的指將最後一根琴弦挑撥,弦連同繁蕪的氣息在將斷未斷間徘徊,我眼睜睜瞧著他手上幻出利器準備將弦切斷。利器的寒光將我的眼刺疼,魔障在倏忽之間被破,我衝過去一劍點在老道的腕上,將將逼開他手上的利器。與此同時,賀蘭拖走了那把巨大的琵琶。
我回轉身子朝琅篁莞爾一笑道:“我們倒默契。”
“必須的!”他應道。
但,我們太過輕信敵人。
他說這五百年裏不是仙,不像魔,半吊子活著,隻做了一件事,於是,我們低估了他的實力。從極之淵深三百仞,他如何爬的出來?那裏唯有冰夷神居住,聽聞冰夷神好切磋技藝,想來他應該求助過冰夷神並以好好切磋為條件才得以上岸。
人間的話本裏常寫一些大俠被打入懸崖僥幸不死,遇到世外高人還練得絕世武功,最終報了仇並名冠江湖。卻原來,繁蕪已成魔的師父也有這樣的際遇。奈何這際遇對我們委實不是什麼好事。
冰棱從四麵八方打來——那是他在從極之淵帶出來的絕世武器麼?那極寒之地有的也隻有這些罷。以劍來格固然能擋住一些,但我不信自己能兼顧四周。我為什麼沒有受傷?不過是琅篁替我攔住了所有的危險。他將我護在懷裏,血腥味將他多少年來的中藥味覆蓋住。
“倒送了兩對亡命鴛鴦來,甚好甚好!”老道獰笑著,終於從一直坐著的巨石上爬起來。穿過琅篁的受傷的肩,我看他居然膝下空空——他的腿早已沒了,靠得法術才能“站”起來!
“五百年前若是有四位仙在我跟前我一定欣喜若狂,隻可惜我早已成魔,仙氣對我來說已無任何用處。可憐見得,年紀輕輕就要死在我手裏,這二位應該尚未成親罷?”他移過來,對著我和琅篁嘖嘖兩聲。
新一波的冰棱在掩日劍劃出之前直插琅篁雙膝,他跪倒在我剛剛站立的地方,飛揚起塵土。我迅速畫了一個圈,用仙障將琅篁保護起來——方才我為了出招才不用仙障,而琅篁情急之下居然忘了用,我有那麼一瞬覺得他對我的好一千年都沒有減少一分。
那老道懸在半空看我完成所有動作並未出手,待我終於直麵他時,他居然給我一枚淺笑。“何苦來哉,我原本隻是要繁蕪的命。”他歎息。
“嗬,誰讓我們跟賀蘭一樣缺心眼呢?不過你這一出,倒讓我看清天下間的師父果然都不盡相同。我兩位師父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待你進入輪回,好好反思去罷!”掩日劍直刺他眉間,他未動,像是隻等我這一劍。這場景像極了當年入職考試時若木耍出的那一招,奈何這麼多年過去我還是對這空門沒有任何抵抗力,拚了全力要刺中他。
眉間的那層皮肉被劃開,現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另一層的皮肉,鬼使神差我腕上加了一份力將他整張臉都撕開——呈現在我麵前的是與賀蘭不相上下的麵容。繁蕪的師父,竟然也是一個美男子?
他有半刻是恍惚的,末了抬手摸了摸臉頰,又長歎一聲:“我都記不起自己長什麼樣子了。”
賀蘭的劍在他感慨之際直插他腹部,“告訴我,怎樣才能解開琵琶上的封印!”
“嗬。”他斂眉正色,冷笑一聲,就著腹中的那把劍忽然轉身,掐住賀蘭的脖頸。我聽見哢哢的聲音。
“你不是仙麼?用你的仙術解開我們魔道的封印啊!”他獰笑著步步緊逼,待到賀蘭退無可退,跌坐在琵琶上時,他也未能使出法術來擊敗他。
五百年,繁蕪終於追到了賀蘭,她的師父,也終於成了強大的魔。他身上的力量,我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