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媽媽”喃喃自語地說: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人是我。”
“是我留不住蔓喻,然後像個瘋子一樣製造她的替代品。”
“媽媽”一邊說著,一邊蹲下身,表情很痛苦。
“你跟蔓喻越來越像,可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我看著你,就好像看著過去狼狽的自己。”
“你的出生是個錯誤,你不僅對我們的實驗毫無價值,還經常連累我遭人詬病。說實話,我現在很後悔把你製造出來。”
“可現在蔓喻不會回來,而我也要死了,現在的我很累,所以我不會再約束你了。”
“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
聽到“我也要死了”這幾個字,我恍然大悟。
原來我剛才的荒謬想法是真的。
“媽媽”很快就要麵臨死亡,麵臨她口中的“跟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再見麵”的死亡。
我想安慰“媽媽”,可又不知從何安慰起,畢竟我也從來沒經曆過死亡,但我明白孤獨的感覺,那種滋味真得很不好受。
“媽媽”見我不動,她開始哭。
她哭得聲音很小,但是哭得又那樣慘。
看到“媽媽”一顆接著一顆落下來的眼淚,明明沒有挨打,我卻感覺胸口很痛。
為什麼這麼痛呢?
這世界上又多了一件我不明白的事。
我決定去抱抱“媽媽”,因為在我想哭的時候,隻要“媽媽”抱一下我,我的眼淚就奇跡般停下了。
可是還沒等我靠近“媽媽”,“媽媽”突然揚起了手。
她的臉上還掛著淚,嘴上卻惡狠狠地吼道:“我讓你快走啊!不然我就打你了!”
刻在骨子裏的恐懼驅使著我跌跌撞撞朝一旁的樹林跑去,我甚至還沒跟“媽媽”說一聲“再見”。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整個大地似乎都跟著顫抖起來,驚起一陣飛鳥。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記得“媽媽”的話,我不想挨打,所以我隻能一直跑,一直跑。
跑掉了鞋子,摔破了手臂。
跌倒了就爬起來,流血了就擦一擦。
直到穿過那片樹林,來到大海旁邊時,我才終於停下腳步。
天,亮了。
我站在懸崖邊上,視線落到了下麵的大海。
我不知道什麼是漲潮,但我看到感覺海水漸漸湧了上來的樣子很震撼。
浪花像是白鯨群一樣來回翻滾,奔騰,跳躍,然後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衝擊著懸崖下的礁石。
看著那些被礁石撞散的水花,我沒由來想到了實驗室裏那些被泡在容器裏的骨頭和肉。
如果我沒逃出來,是不是也會落到那個下場呢?
我扭過頭,遠遠地朝我跑來的方向望去。
我隻能看到高大的樹,看到漸變的天,看到高飛的鳥。
我看不到關了我六年的機構,看不到“媽媽”,也看不到小男孩。
我閉起了眼睛,把懷裏那個小包死死揣進懷裏。
那裏麵裝著很多糖,它們現在是我賴以生存的能源,以後會是我尋找生命意義的答案。
我相信小男孩不會騙我的。
*
我沿著海岸走了兩天,終於看到了房屋的影子。
那是我隻在影像資料裏看到過的建築,盡管是破爛的茅草頂,卻屹立於呼嘯的海風中久久不倒,這讓我不得不佩服人類在各種環境中紮根生存的頑強。
在敲門的前一刻,我特意整理了下我的衣服。
我曾偷看過一個白大褂的書,書名很有意思,叫《做人》。
這本書第一章就說,要想裝得像人,就必須裝出有禮貌的模樣,因為人類都喜歡有禮貌的同類。
於是在那扇門被打開後,我嚐試著衝那個人類微笑,並且詢問他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晚。
那個人問我是不是自己一個人,我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