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幅畫黎夜星(1 / 3)

傲慢、貪婪、好色、憤怒、饕餮、嫉妒、懶惰

他們必將焚燒天堂

這是一座位於蘇州河畔典雅別致的歐式小樓,就像它的主人一樣是位紳士。

青磚圍牆上兩隻蒼鷹犀利的審視著每個人,那眼神仿佛賦予了那兩尊石頭生命。

宋景嚴按響了雕刻著玫瑰圖案鐵門前的門鈴。

二樓一扇窗前有一個人影,宋景嚴已經看到了他要找的人。鐵門半分鍾後打開了,宋景嚴推開鐵門踏進了青牆之內。

一個帶著儒雅微笑的紳士從房裏走出來,上前和宋景嚴熱情地擁抱了一下。

這個儒雅的西方紳士名叫查理·迪奧。

“歡迎你的到來,我的朋友。”查理在宋景嚴耳邊輕聲說。

“你的小姨比我小四歲,因為難產,她出生時差點害死了你奶奶,因此你爺爺從小就不喜歡她。她從小就很古怪,從不和同齡的小朋友一起玩耍,總是一個人坐在那裏會自言自語。

“有一年鎮上一個孩子不小心淹死在了魚塘裏。那年你小姨才六歲,她總是會跑去那個小魚塘自言自語。有一天你爺爺問她為什麼天天去魚塘,她說有個小孩在那等她,還說那個小孩一個人住在水裏沒有朋友太孤單了隻能找她聊天。你爺爺聽完後當時臉色就變了,還打了你小姨一個巴掌說不準她胡說八道。六歲的她被打後也不哭也不鬧,隻是喃喃地說:我不去他一個人會害怕的,他會找別人陪他的。之後你爺爺一直把你小姨關在家裏不讓她出去,沒多久之後那個魚塘竟連續發生了兩起小孩溺水死亡事件,鎮上的人害怕再有怪事發生就把那個魚塘給填掉了。

“那時候鎮上有個做陰陽師的老人看到你小姨後說她是什麼星宿下凡可以通靈的,再後來你小姨上了學漸漸長大了,也開始變得和正常孩子一樣,隻是偶爾還會說些古怪的話。到她十七歲時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是鎮長有名的美人,隻是你爺爺卻一直都不喜歡這個女兒,在她十九歲那一年她考上了上海美術學院。”

“上海美術學院?”林雪瑩吃了一驚。

“怎麼了?”父親問。

“沒……沒什麼。”林雪瑩心中想到的是黎夜星。

“你小姨去上海讀了一年的大學,第二年卻突然回來了,還帶了個比她大很多的外國人回來。”

“外國人?”

父親點點頭,“她也沒說那個人是誰,隻是把那個外國人安排住進了老房子。後來你小姨和你爺爺吵了一架,一氣之下她就搬到了老房子和那個外國人住在了一起。你爺爺大怒之下說不認這個女兒了,再之後沒多久卻發生了一件案子。”父親說到這時臉色變得有些凝重,“那個外國人死在了老房子裏,連頭都被人割掉了。”

“啊!”林雪瑩忍不住叫了起來,“小姨人呢?”

“自從那天起你小姨就失蹤了,直到現在都沒消息,家裏人都當她已經死了,而從那之後也流傳起了幽靈美人的傳說。”

林雪瑩不再說話了,隻是用呆呆的目光看著窗外飛掠過的景物,她不再堅持說那夜見到小姨從畫中走出來的事了。因為在白天時父親又帶她去過老房子,老房子那扇木門是用一把已經生了鏽的鐵鎖鎖著的,裏麵也沒有任何那晚她所看到的東西。

沒有任何證據,連林雪瑩自己都懷疑起了那一夜的經曆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現實和夢境本就隻有一門之隔!

客廳裏那個歐式壁爐裏燃燒的火焰搖曳著,宋景嚴發現天花板上竟全都是浮雕。

竟然是聖西斯大教堂中米開朗琪羅花費七年所雕刻成的“上帝創世紀”天頂雕刻。

暗紅色的火光搖曳著,照映在那些浮雕蒼白的臉上,宋景嚴感覺有些心虛卻又有著一種以前所沒有的厭惡感。

“怎麼樣?很宏偉吧?這是我父親當年花了七個月的時間複製了米開朗琪羅的絕世名作。”端著兩杯紅酒的查理走了過來,說著把一杯紅酒遞了過來。

宋景嚴看著手中高腳杯裏晃動的紅酒感覺這更像是一杯血。宋景嚴喝了一口,醇香的酒味在空腔裏徘徊著,“確實是件偉大的藝術品。”

“我從學術研討會上回來就有人告訴我你找過我,我想你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吧?”查理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茶幾上,兩個杯子像是正在對弈的人。

宋景嚴把一張照片放在了兩個杯子之間。

查理看到那張照片忽然間臉色變了。

“他是誰?”宋景嚴盯著查理問。

父親目送著林雪瑩的背影消失在檢票口,他並沒有告訴她小姨失蹤的那夜天空裏正飄著白色的雪花,那是她出生的日子。

林雪瑩不禁想起了六天前黎夜星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邊,那今天呢?他還會出現嗎?

她忽然明白,原來自己是那麼地思念他。

孤獨就像是一隻在頭頂盤旋的禿鷹,把希望給一點一點地吃掉,林雪瑩覺得雙眼有些酸澀,好像淚水就要湧出來了。林雪瑩慌忙抬起頭不想讓眼淚流下,但兩滴清淚依然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突然人群中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林雪瑩回眸看到了一汪柔情似水,潭底沉澱著化不開的傷悲。

霧,迷濕了雙眼,但笑容卻在淚痕還未退去之時綻放了。

“我的照片?”查理盯著照片問。

“照片上的這個人叫卡內斯·迪奧,是美國耶魯大學的終身教授,國際知名的印象派畫家。”宋景嚴盯著查理擲地有聲地說。

“什麼?你說什麼?”

“這個和你長得一摸一樣的男人名叫卡內斯·迪奧,我想問你,他是你什麼人。”

查理忽然沉默了,而宋景嚴拿起了高腳杯喝了一口紅酒靜靜地等待著查理的回答。

“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呢?”沙發裏的查理反問了一句。

“因為那起案子可能和一直以來發生在708女生寢室的事件有關。”

“708女生寢室?”

“你應該也聽說過這起案子了,現在你應該告訴我這個人和你究竟是什麼關係了吧?”

查理抬頭看了看頭頂浮雕中央那個創始者仿佛得到了什麼啟示,查理用手指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終於說:“卡內斯·迪奧是我的父親!”

船上的小包房裏黎夜星和林雪瑩麵對麵坐著,江風從窗外吹進來撩起幾絲林雪瑩的長發。

黎夜星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幹嗎,從上船就一直這麼盯著我看。”

林雪瑩一本正經地說:“我問你,那天晚上你幹嗎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自己跑啦?”

黎夜星一愣隨即麵紅耳赤地說:“我……那天晚上這麼晚……你又昏過去了……我把你抱到醫院……萬一你爸來了把我當流氓呢?”

林雪瑩看著黎夜星的樣子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好啦好啦,我沒怪你的意思,和你開開玩笑嗎!”但是林雪瑩的笑容隨即又淡了下來,“可是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呢?”

“你不是發來了求救短信嗎?”黎夜星反問道,“我手機有定位係統所以才在那兒找到了你。”

“沒有啊,那天晚上我記得我連手機都沒帶啊!”

黎夜星拿出了手機按了幾下遞了過來,“不信你自己看。”

林雪瑩接過手機看到裏麵有著七條署名為“瑩瑩”的短信,打開一看裏麵竟全是三個字:救救我!林雪瑩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卻根本找不到發送出去的這七條求救短信,“我明明記得自己沒帶手機的呀,而且為什麼我手機裏沒有這七條短信呢?”

黎夜星一臉無辜地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林雪瑩忽然抬起頭指著黎夜星的手機說:“我什麼時候允許你這麼稱呼我啦?”

黎夜星聽到後把臉別向了窗戶,眼底裏的悲傷又開始流動了,“我從很久以前就這麼叫你了。”

林雪瑩看著那雙眼睛裏的悲傷又有了一種整顆心都要被融化的感覺……

“我親愛的父親在我隻有六歲時就來到了中國,可是卻再也沒有回來過。中國政府告訴我和母親說他死了。你知道嗎?可凶手是誰卻都不知道,他們還把我父親的頭給搞丟了。哦,天呐,我可憐的父親,他一定是遭到了撒旦的嫉妒,連萬能的上帝都保護不了他!”查理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中國政府和耶魯大學給了我們一筆錢,告訴我們他們對父親的死很難過,這簡直是對我父親侮辱。”

“查理,冷靜點。”宋景嚴叫道。

查理深呼吸了幾下,臉色漸漸恢複了平靜,“對不起,我的朋友,我嚇到你了嗎?我太激動了,你知道已經有二十年沒人和我提起我的父親了。”

“我能夠理解,對於卡內斯教授的遇害我深表遺憾,你的父親是個很出色的藝術家。”

“是的,我為他而驕傲!”查理又變回了那個風度翩翩的紳士。

“我發現卡內斯教授來到上海美術學院之後的半年就失蹤了,等到人們再次發現他已經是他遇害的時候了。我調查過,當年和教授一同失蹤的還有一個美術學院的女大學生,我還發現教授的遇害地點正是當年一起失蹤的女大學生的家鄉!你知不知道教授這半年時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查理搖搖頭說:“父親來中國後沒有和我們聯絡過,其實我來中國也是為了尋找父親當年的足跡。”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認為這半年的時間一定和教授的死有關。”

“但這和二十年後R醫大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呢?”查理不解地問。

“當年和教授一起失蹤的那個叫林琴的女大學生和你的學生白燕、林雪瑩是同一個鎮上的人,她在教授死後就如同人間蒸發一樣失蹤了。”

“你想解開二十年前的謎嗎?”

“我隻想給我所愛的人一個交代!”宋景嚴語氣堅定地說。

林雪瑩到學校已是傍晚了,黎夜星一路上陪著她把她送到R醫大的校門口方才離開。

臨走前黎夜星從口袋裏拿出一件東西遞給林雪瑩,那是一本天藍色封麵的老式日記本,就像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流行用的那種。林雪瑩把日記本拿在手中時忽然生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覺,如同有一個白衣幽靈穿過她身體時在她手中放入了這本日記本。

“那天晚上你昏過去時手裏緊緊的抓著這本日記,後來送你去醫院我怕會弄丟,所以暫時先替你保管了,現在物歸原主吧。”

林雪瑩回到708時韓愈和徐玉兒都不在。

林雪瑩把那本日記擺在了書桌上,這是唯一能證明她那一夜經曆的證據。

打開日記本,扉頁上寫著兩個秀麗的字——林琴。

林琴,正是她小姨的名字,也是幽靈美人的名字。

宋景嚴走出那幢小洋樓時已經是黃昏了,夜幕漸漸降臨下青磚圍牆上的那兩隻石雕蒼鷹正用犀利的眼神看著他,從查理的口中他知道這兩隻石鷹的雕刻者正是卡內斯·迪奧。宋景嚴不禁感歎於如此的鬼斧神工,卻又為這位大師的遭遇而感慨。

當離開那兩隻蒼鷹的視線時宋景嚴的手機正好響了。

“小宋啊,是我。”電話那頭宋景嚴聽到了劉建生的聲音。

“劉主任,您這麼快就出差回來了啊。”

“嗯,我聽說你找我有事,到底是什麼事這麼急啊?”

“是一件二十年前你所參與偵破過的無頭屍案。”

“無頭屍案?”劉建生的說話聲停頓了片刻後說,“我知道了,你回來了再說吧。”

1985年8月13日

高考已經結束好多天了,有人已經拿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當然還有更多的人什麼都沒得到,十年寒窗化為了泡影。不過這些都是無法改變的,命運給她們安排了這樣的一個人生,凡人是無能為力的。我的命運自然也是被安排好的,最近我又感覺到了那個聲音的召喚,那個聲音似乎要告訴我什麼一樣,可是我卻聽不清那些言語。今天大家都說外麵是個大晴天,可是為什麼我卻看到總是有一朵烏雲擋著了太陽呢?

1985年8月15日

今天我拿到了上海美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這意味著什麼呢?成為人上之人,還是掉進了命運一個華麗的陷阱呢?

我今天又去看小濤了,他死了有多少年呢?十三年吧!原來十三年真的是那麼短暫啊!那個魚塘早已不在了,我也找不到小濤了,不知道他不住在那裏後去了哪裏呢?像書上說的那樣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嗎?我真的很內疚,如果當年我能常來陪陪他的話他就不會寂寞了,也就不會抓走那兩個小孩了。

回來的路上我在那片墓地裏看到那個老頭,他當年說我是什麼星宿下凡,可是現在也死了。他其實不是個好的陰陽師,要不然死後也不會把半截魂兒丟在了棺材外麵。

還有就是爸爸他今天對我笑了,還摸了摸我的頭說好樣的!原來父愛是這麼讓人快樂……

1985年9月1日

今天我離開了家,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家,但卻一點都不害怕,好像我與生俱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也是,我這樣的人還怕什麼呢?今天送我走的時候媽媽哭了,爸爸什麼也沒說,不過我感到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討厭我了,其實他也是愛我的。今天我還看到了哥哥的對象,很漂亮,我知道他們很快就會結婚,我還知道他們將來會生一個女兒。

1985年9月26日

這幾天學校裏傳聞說女生寢室樓的廁所裏鬧鬼,我想晚上我該去看看了。

剛才我看到那個女鬼了,她發現我能夠看到她吃了一驚。其實每次我和那些魂魄說話時他們都會嚇一跳的,就好像我是鬼他們才是人一樣,當然除了小濤外,因為六歲的孩子實在是太單純了。

這個鬼長的挺漂亮的,她說她死了一年了,一直寄存在這個廁所的牆裏麵。生前因為和一個老師有了關係,還懷了那家夥的孩子,但那個老師是有家室的。他翻臉不認賬,還罵她說她不要臉,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她再也沒有臉活下去就在廁所裏自殺了,家裏人覺得太丟臉所以連她死了都不認她。

我告訴她不要嚇到那些膽小的女生,她應該去找那個老師報仇。

這個世界本就很肮髒,有時候人會比鬼更加可怕。

1985年10月5日

今天聽說那個老師出意外死了,從五樓的窗戶掉了下去。雖然說是意外可有目擊者說他的樣子像是被人推下去的,隻是根本沒有看到人的影子。

晚上那個死去的女生來找我了,她是來向我告別的,她已經報了仇殺了那個衣冠禽獸了。我問她,你能去哪兒?她說有人願意收留像她這樣的孤魂野鬼,那個人對有受過傷的靈魂都很仁慈,比上帝還要仁慈。我真心地祝福她。臨走時她問我為什麼能看到她,我搖搖頭隻能告訴她不知道。因為這是與生俱來的,我感覺我生來就像個女巫!

……

林雪瑩又往後看了幾篇日記,竟然有好幾起靈異的事件發生,看的她心驚肉跳,感覺自己像在看恐怖小說。原來爸爸說的關於小姨的事是真的啊,林雪瑩也覺得小姨真的像是一個女巫。

看著日記中描述的那些個鬼,林雪瑩忽然想起了許依妍和沈逸。是鬼害了她們呢還是她們也已經變成鬼了。可惜自己不能像小姨一樣能通靈,不然一定要找到她們的亡魂問問她們究竟是怎麼死的。

窗外已是夕陽西下,暗淡的光芒無力地掙紮了幾下後還是伴著太陽慢慢地退縮了。林雪瑩有了種莫名的惆悵,她抱著那本天藍色的日記本呆呆地看著黃昏。

直到那個紅色的圓盤落寞的消失在地平線上時林雪瑩才回過神來,打開了桌上的台燈繼續翻閱起那本靈異的日記本……

今天是聖誕節,在這之前我從來都沒過過這個節日,因為這是外國人的東西!聽說聖誕節是外國人用來紀念耶穌的節日,就像觀音生日一樣。誰知道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人是不是真的呢,反正我不會是他的信徒。

今夜係裏麵舉行一個聖誕派對,雖然很熱鬧,但我情願在寢室裏一個人欣賞萊昂納多的畫。可惜我還是被秋千她們給拉了過去,仿佛像有什麼陰謀一樣。在派對上她們說給我介紹一個朋友,原來那就是她們的陰謀!那個托她們把我拉來的男生是係裏有名的花花公子,好像他父母是什麼大官。他很厚顏無恥地說要我做他的女朋友,說他能給我任何想要的東西,金錢、權力、地位,甚至是出國!我冷冷地盯著他,我看到的不僅是一張虛偽醜陋的嘴臉,還有他身上纏繞著的陰氣,那些被他玩弄過後死掉的女子的冤魂一直寄宿在他的身上。我問他害死過多少女生,我在你背後看到了三個!他的臉頓時就綠了。

我的愛人絕對不是個如此肮髒平凡的人,我已預感到了……

1986年1月1日

時光之輪轉動了一個刻度,跳躍進了新的一年。

寢室裏又隻剩下我一個了,其餘人都去參加元旦晚會了。我從一個學姐手裏借來了一本畫冊,那是凡·高的畫。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位印象派大師的畫,刹那間我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為何這些百年前的人所畫的畫竟然給我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那就好像是靈魂上的一種共鳴,它們真的太神奇了。那些《向日葵》,她們不再隻是花朵那麼單純了,我仿佛看到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倩影,在凡·高的畫筆下她們都成了他的愛人。

可惜係裏沒有專業的印象派畫學的課,但我依然拿起了畫筆勾勒著那些美妙而又空靈的線條,仿佛是有隻無形之手在主宰著我。

1986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