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幅畫黎夜星(2 / 3)

已經很久沒有寫日記了,印象畫現在占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

自從開始畫起印象畫後,我竟然再沒有用心注意過身邊的世界。但我今天不得不再次打開這本日記本,因為我發現秋千她竟然懷孕了。秋千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她卻從未把這件事告訴過我。當我問她的時候她隻知道哭泣,看著秋千那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時我忽然感覺到了一絲陰氣,還有一張張蒼白的臉。我終於知道是誰造的孽了,那個該殺的花花公子不知何時竟把秋千給騙到手了。

秋千說讓我幫幫她,但我又如何幫呢?那個花花公子的怨氣太重了,連同秋千肚子裏的孩子一起都被那些怨靈給纏上了。

看來隻能把孩子打掉了。

1986年3月15日

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了,秋千和我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想把孩子打掉,但醫院的製度太嚴格了我們也無能為力。眼看著秋千的肚子一天天明顯,我和秋千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秋千還去找過一次那個男生,但那個禽獸不僅不認賬還打了秋千。聽人說這個禽獸又有新歡了,他真該死!

現在的秋千已經要崩潰了,她不敢出門見人每日總是以淚洗麵,那個原本甜美的秋千已經被折磨成了一個瘋女人。

可憐的秋千啊,你該怎麼辦呢?窗外的雨就像是秋千的眼淚。

1986年3月30日

今天是哥哥結婚的大喜日子,我看到哥哥和嫂子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我知道一年後他們的女兒、我的侄女將會出生,我希望她一生都能幸福。

今天又是個晴天,但和半年前一樣,為什麼我看到的太陽總是霧蒙蒙的呢?仿佛有什麼不祥之事即將發生……

1986年4月2日

今天回到學校時我發現秋千不見了,其他人說她因為身體不好請假回家了。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安,於是就給秋千家寫了封信。

今天的公開課上來了個外國人,老師介紹說這個人是美國耶魯大學的卡內斯·迪奧教授,是國際上著名的印象派畫家,他將作為中美文化交流的大使在學校進行兩年的任教,我們將要上到他所教授的印象畫學課。

對我來說這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

1986年4月7日

卡內斯教授的課真的是太精彩了,而且他竟然對凡·高的畫有著很深入的研究。我發現我完全沉迷在他的印象畫世界裏了,這個和凡·高一樣有著綠眼睛的男人讓我深深折服了。他也誇讚我在印象畫方麵很有才華。

隻是,秋千依舊沒有消息,我感到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1986年4月19日

昨夜的星空依然很璀璨,但今天早晨起來發現天空中正下著傾盆大雨。就像秋千的眼淚一樣,這一天注定會發生些事。

晚上的時候我沒有去自習,一個人待在寢室裏。因為我在等秋千回來,果然秋千回來了。她的長發被雨濕透了,緊緊地貼在那張蒼白憔悴的臉上,她進來時是穿門而來的,雖然很輕,但我依然感覺到了。

對的,秋千她死了,她的靈魂回來了。

“秋千!”我輕輕叫了一聲站在我對麵的鬼魂。

秋千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琴兒,你能看見我?”雖然秋千很震驚,但臉上的驚訝遠沒有傷心和怨恨來得強烈。

“我一直都能看到死去的人!秋千,你為什麼這麼傻啊,你該好好地活下去,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的啊!”

窗外的暴雨和秋千的眼淚一樣更猛烈了,“沒辦法了,琴兒,我再也沒臉活下去了。我知道自己已經毀了,所以我隻能選擇自殺,唯有死亡才能是解脫。”

“不!死亡不是個解脫,有罪的靈魂是不能得到安寧的,自殺也是一種無可饒恕的罪。”

秋千蒼白的臉上淒慘地笑了下,“一切都已經晚了,現在我的身體已經在蘇州河的河床底下開始腐爛了。一切都太晚了,我隻是再回來看一下你和這間寢室。”

“不!”我忽然間斬釘截鐵地說,“你還要報仇。”

1986年5月8日

那頭禽獸終於死了!他是在和一個女生一起爬山時失足掉了下去,但那個女生卻說他好像是被什麼東西拉下去的。他掉下去時拚命抓著石壁,但結果隻在石壁上留下了十道深深的血印。我仿佛已經能看到那大快人心的場麵了,幾個鬼魂緊緊地抓著他的雙腳不住地把他往下拉,直到他的手指在堅硬的岩壁上磨到露出森森白骨時他才落入沉淪的深淵。

這頭禽獸該死!他早該死了!

1986年5月9日

秋千說她要走了,她已經做完了最後一件事——把那個禽獸送進了地獄。

我問秋千她要去哪兒,她說有個人願意收留她這個迷失的靈魂,能夠給她們安息。

又是那個人!為什麼那個人願意收留那些被遺棄的靈魂呢?他有有何力量去收留她們呢?我隻能祝福秋千在另一個世界可以安息。

原來我什麼都不能做到,原來這個人類的軀殼是如此的累贅。

1986年5月26日

不知別人是怎麼知道的,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能夠看到死人的靈魂了。每個人包括寢室裏的室友們看我的時候都用一種像是看到中世紀女巫的怪異眼神,那種眼神裏還帶著畏懼。

我突然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隻怪物。

而且還有人說那頭禽獸的父母認為是我這個“女巫”害死了他們的兒子,要找我算賬,難道這就是我人生的轉變嗎?

1986年6月11日

我已經變成了別人眼中的怪物了,校方還認為我得了精神病,專門為我找了個精神病專家來治療我。但是上帝知道我根本沒有什麼精神病,我突然好想好想秋千哦,可惜她已經到了一個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再也見不到了。

但是隻有他——卡內斯,他不但不顧及別人對我的看法反而更加關心我了。他誇讚我在印象畫方麵有著無法比擬的靈性,是他所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這個能說一口流利漢語的三十歲美國人說話時會用那雙綠眼睛注視著我,像一個真正的紳士般露出迷人的微笑……我想……我是不是已經愛上他了?

1986年6月15日

今天學校為我找的那個精神病學家來了。我告訴他我沒病,他隻是笑了笑輕聲對我說他隻是想和我聊聊,於是我就在不知不覺間把我所有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他講,好像是他用了魔法般讓我心悅誠服地和他說話。這個和我父親一樣年紀的男人像個謎一樣,我竟然無法從他身上看到任何東西,究竟是他的靈魂如白雲般潔白呢還是他根本沒有靈魂呢?

我隻記得他傾聽我說話時的那個樣子讓我想起了十幾年前聽我講故事的小濤來。

這個男人叫黎玄應。

1986年6月26日

接受黎玄應的“治療”已經有十天了,但其實那不是一種治療,他不但沒做什麼反而相信我所說的一切。

我被學校隔離開了,他們給安排了一間單獨的房間,對外是說為了讓我更好地康複,但其實是害怕我會在眾人麵前“發病”。我為學院帶來了很多榮譽,他們不會讓外界知道這樣一個“優等生”竟得了古怪的精神病,這對學院的聲譽不好。

不過這樣也方便了卡內斯來看我,他現在每隔一天就會來看望我一次,為我講述那些令人癡狂的藝術品和他所信仰的那個宗教,他還鼓勵我也去崇拜上帝。

我聽說那個禽獸的父母原本要找我“算賬”的,可是最後卻不了了之,有人說是卡內斯保護了我,因為作為美國人他的影響力更大。

我發誓這個男人就是我永遠的愛人!即使他死去但他的靈魂也要永遠陪伴我。

1986年8月6日

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過卡內斯了,因為我們正放著暑假。我現在隻能每天不斷地作畫,把我對他的思念都融入了畫中,老房子成了我的畫室。

1986年9月9日

我今天把我在家兩個月畫的畫作都給卡內斯看了,他看到那些畫的時候是如此的高興,他說我一定能畫出像凡·高的《向日葵》一樣美麗的畫來。

隻是這個學期我沒有見到那個像謎一樣的黎玄應,或許他已經認為我“無可救藥”了吧!

1986年10月4日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感到自己的精神越來越差了,那些煩人的鬼魂經常在我眼前晃蕩。我好像已經放不下手中的畫筆了,是不是我真的得了精神病呢?除了卡內斯那雙溫柔的眼睛還能讓我清醒外我已經分辨不清現在和幻境了。

好像我的靈魂在開始改變。

這場雨已經下了兩個星期了,似乎還沒有停的意思,但我已無法選擇地走進了雨中。校方一致認定我得了精神病,讓我回家休養。

今天我又看到黎玄應了,原來這個精神病學專家還有著一大串頭銜:醫學院教授、心理學博士和催眠師。他還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秘密——他和我是一樣的人,一種能夠看到靈魂的人。原來我並不寂寞,我還有同類。

他說:“我們之間是無法相互看到靈魂的,我們雖然能看到那些靈魂上的罪惡,但有時候也會被迷惑!”他說這句話時是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了。

不過今天我聽到了一句讓我更震驚的話,卡內斯竟然對我說他愛我,他願意放棄一切隻求能和我長相廝守。

上帝啊,你讓我失去了整個世界卻又得到了一切。

1987年1月4日

把卡內斯帶回家已經有兩個月了,但父親依然不接受這個三十歲的金發外國人。今天我還和父親吵了一架,他說再也不認我這個女兒了,我一氣之下就離開了家。卡內斯一直住在老房子裏,現在這間老房子就是我們的小天地了。

可是為了這份愛我失去了親人,這值得嗎?

卡內斯在老房子的周圍都種上了一些植物,我知道那是他從國外帶來的種子。問他是什麼,他隻是笑了笑沒回答,他告訴我接受了上帝仁慈的洗禮後荊棘也會開出美麗的花朵。

他的話語總是那麼陶醉,他的眼神總是那麼溫柔。

我忽然想起了黎玄應曾對我說過的一句話:“致命的毒藥總是比甘露還甜美。”

為什麼我看不到生命裏的陽光?

1987年2月19日

我幾乎都快忘了我那些親人,父親、母親、哥哥、嫂子,也許除了那個即將出生的侄女外我已經感覺不到任何親情在我的身體裏了。

卡內斯種下去的那些種子竟然在短短一個半月中就生長了出來,這是上帝的奇跡還是魔鬼的妖術呢?那些圍滿了整個老房子的植物都是些向日葵,金色的葉片比陽光都耀眼,但是那一朵朵向日葵中間的花盤卻像是一隻隻黑色的眼睛,無數的眼睛包圍著老房子仿佛是在禁錮著我的靈魂。

卡內斯依然是個儒雅的紳士,雖然我和他同處一室已經有一個月了,但他從未有過任何非分行為。印象畫依然是我們之間的關鍵話題,卡內斯還把一株最美的向日葵移植到了花盆裏,擺放在窗前讓我學習畫凡·高的《向日葵》。

他說這種花叫“太陽花”,可是為什麼這花隻是背對著陽光呢?

1987年3月2日

我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了,但身體裏卻仿佛有一種宣泄不盡的躁動,隻有拿起畫筆的我才能感覺到這個世界還真實的存在,是不是有另一個靈魂要占據我的身體了?我想我快不能再寫日記了,但今天我還是竭力寫下這段文字,因為我今天看到小濤了。

小濤還是六歲的那個樣子,連他身上的衣服都沒變過。隻有那雙眼睛變了,那雙眼睛已不再是十四年前那個稚氣而又孤單的眼神了。小濤長大了,即使是靈魂也會有變化吧?小濤在陽光下站在那片向日葵的外麵,他沒有太多的話說,隻是要我小心卡內斯。

為什麼?為什麼要我小心我的愛人呢?

小濤,秋千,你們這些被遺棄迷失的靈魂究竟居住在什麼地方啊?

1987年3月30日

侵入到我身體裏的那個靈魂終於走了,但我的時間也不多了,我必須用僅存的自我來寫完這最後的日記。今天我的侄女將會在午夜時出生,二十年後她會看到這本日記本,她會為我揭開埋藏的秘密。

現在的卡內斯正躺在那十二支儀式用的蠟燭裏,是的,他死了,當我再次回來時他就這樣死在了那裏。雖然我深深的愛著他,但他依然該死,他永遠都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我說過,即使他死了但他的靈魂依然要永遠陪伴我。他永遠是屬於我的!!!

所有的向夜葵都睜開了那黑色的眼睛……

那些文字寫到最後越來越扭曲,仿佛是一群痛苦掙紮的人。林雪瑩艱難地讀完了最後的一篇日記,越讀到最後那些扭曲的文字越讓她膽戰心驚。

——她會為我揭開埋藏的秘密。

為什麼是我?我是被像女巫一樣的小姨選中的人?二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林雪瑩忽然想起了那一夜她親眼看到了小姨用刀割下了卡內斯的頭顱。

我要如何揭開這個未知的秘密呢?這又和現在我的生活有什麼關係呢?還有,為什麼最後那行文字裏寫的是向夜葵而不是向日葵呢?是小姨筆誤嗎?還是某些其他……

寢室外的走廊裏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林雪瑩放下手中的日記本看了看表,已經是八點鍾了,為什麼韓愈和徐玉兒到現在都沒回來呢?

窗外的夜暗得如深淵……

窗外的夜暗如深淵。

劉建生審視著那份文件,眼神有些異樣。宋景嚴也正逼視著那個黑色的輪廓,仿佛隨時都會有一個惡鬼從裏麵爬出來。

劉建生倒吸了一口冷氣說:“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應該不是保存不當所致,看起來更像是人為的,與其說是有人故意抹去了照片上的人倒不如說是那個人從照片裏走掉了。”

“這就是你說的無頭案?”劉建生抬頭問,他並沒有否認宋景嚴的猜測,或許任何人看到後都會有這種感覺的。

宋景嚴點點頭。

“已經二十年了,它幾乎快要被我遺忘掉了,沒想到如今又提到它了。”劉建生喃喃自語著忽然問,“你查這二十年前的案子幹嗎啊?”

“二十年前的那個死者卡內斯教授是我大學時的老師兼好友查理的父親,並且這起二十年前的案子有可能會和最近發生在R醫大的事情有關係。”

聽到宋景嚴說完後劉建生的臉上流露出了些許的震驚,但更多的竟然是眼神裏的一種恐慌。“二十年了,但我依然還記得。當我第一眼看到死者時就愣住了,雖然是具無頭屍體但從頸部的切口來看竟然是無比的光滑平整,那些肌肉、血管、皮膚都沒有一點被損傷的跡象,那簡直就不想是一個傷口,好像這個人生來就是無頭的。我一直都覺得這樣的傷口絕對不是一個人能夠辦到的,就像是惡魔借了人的手完成了這個驚人的行為。我記得那具屍體的周圍點著十二支燃燒過的白蠟燭,那所老舊的房子孤立在那兒,它的周圍……”劉建生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樣。

沉默足足有一分鍾。

劉建生終於又開口了:“我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對地獄向日葵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了,因為我的確見過它,就在二十年前發現卡內斯的那所老房子的周圍,那裏種滿了成片的——地獄向日葵。”

“什麼?”

“那些花看起來非常美麗,它們包圍著整個房子,隻是我當時就發現這些向日葵竟然不向著太陽生長,而且它的花盤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閉上的眼睛,當時在這麼多眼睛之下我竟無故地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後來呢?那些花都到哪兒去了?”宋景嚴迫不及待地問。

“後來?”劉建生苦笑了一下,“誰會關心這些花呢?誰會把它們和凶殺案聯係起來呢?二十年來我也再沒有見過這妖異的花朵。”

“那這個叫黎玄應的凶手呢?你有沒有見過他?”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後劉建生終於說:“我見過他,而且是早在案發之前的十年前我就見過他,因為他是我最尊敬的大學老師。”

宋景嚴忽然覺得那個黑影中的地獄像是要把自己拉下去一般,一直墮落到地獄的十八層……

望著窗外的黑暗林雪瑩忽然又有了種不祥的感覺,外麵有匆忙的腳步聲向走廊那嘈雜的一頭遠去。

當聽到走廊盡頭的聲音傳來時她的大腦突然空白了幾秒鍾,然後想起那裏應該是一部電梯。

許依妍是在噩夢中心髒衰竭死亡的,因為恐怖片是她的一個心結。

趙明傑是溺水殉情的,因為許依妍的死對他造成了致命的打擊。

沈逸上吊的原因更是源於對孟清瑤那畸形的愛戀。

如果說徐玉兒的心病那一定是她哥哥的死,而她哥哥正是死在那部舊電梯裏的。林雪瑩想到這馬上從床上跳了起來,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衝了出去,她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

走廊盡頭的電梯口果然圍聚了很多人,那些女生都竊竊私語著什麼,但林雪瑩隻覺得每個人的聲音都如雷鳴般在她耳邊轟轟作響。

擠過一大群女生,赤足的林雪瑩終於看到了那扇老舊的銀灰色電梯門,凹凸不平的金屬映照得那一大幫女生扭曲而怪異。

林雪瑩拚命地按著電梯按鈕,但那麵怪鏡般的大門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