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白晝綿長,幾個時辰的路程絲毫沒有衰減它的熾熱。繞過森林,規模不大不小的古鎮便映入眼簾。凹凸不平的青石板硌得車子晃晃悠悠,手裏捏著河燈的男孩癡一樣得盯著比他還高的車子駛入,女人連忙把孩子拽到身後。
柴桑鎮是依靠自身礦產資源得以發展的曆史古城,目前正投身於旅遊開發。這裏的風土人情、衣食住行都盡可能地效仿古代,以給在現代奔波勞碌的人們一個洗滌心靈的慢環境。
車子駛到鎮中央鎮主府邸時,兩人剛下車站定,便瞧見朱門吱呀——地開了條縫,先是兩個家仆鑽出來迎賓,緊接著,又一隻腳踏出門檻,一個瘦高的男人端著架子出門。
唯若心想這理應是鎮主,便同聽晨一起上前。
鎮主馮恕一見了二人,雖在心中嘀咕著怎麼來了兩個孩子,但也不耽誤他作揖客套:“沒想到鄙人清早寄信問花閣,這頭下午就迎來兩位貴人。”
他抬頭端詳了一番兩人,隻見女孩紮著利落的馬尾,玉麵黛眼,淺淡如素。最惹人豔羨的是她端正的秋娘眉,仿佛攜山水而來,擁春風以歌。而男孩要更奪目些——生得結實可靠, 一頭短發毫不拖拉,濃眉大眼更是招人歡喜,雖說皮膚不及世家公子那般白皙,但倒也增添一份穩重之氣。這一會,就有幾個姑娘聚成堆嬉笑起來。
可這一打量,馮恕一便又犯了嘀咕,他注意到男孩右耳耳下有言靈侍特有的細線——他確信沒有看錯,雖然上麵串了一滴祖母綠作飾品,雖然他的細線純白如初,沒有染上鮮血——不像其他言靈侍的被懲戒出的鮮血沾染,但那細密的線是直接繡在他耳上的,且不提有沒有上麻藥之類的話,光是看著都叫人倒吸一口冷氣,頭皮發麻。
他是女孩的侍從一定沒錯,可是,他腰間配的是劍,而女孩配的是短刀。劍貴刀賤,他知道這個理。
夏聽晨看出鎮主的困惑,便主動介紹兩人的身份。
馮鎮主這才恍然大悟:“沒想到唯大小姐竟光臨這窮鄉僻壤之處,是鄙人眼拙,大小姐前來,可謂是蓬蓽生輝。”
唯若笑回:“唯家在森林勘察時多受柴桑鎮照顧,問花閣一收到貴函,便立刻派我前來,我定當竭力為鎮民解憂。”
馮恕一帶領兩人繞過影壁,穿過前院,步入客堂。一見人來,馮太太喚來丫頭沏好上等的碧螺春。
唯若抬眼端詳大廳,目光所及處金碧輝煌,她心裏思忖:“雖說馮先生身為一鎮之主,可柴桑鎮經濟並不走好,瞧他這裝橫如此顯財,想來是很難兩袖清風。”
馮恕一撚了撚鼠須,見時機成熟,他道:“今日正值中元佳節,卻苦了大小姐車馬勞頓,若非此事古怪,鄙人是萬萬不敢叨擾小姐的……”
唯若耐著性子回應:“能為鎮民排憂解難是我的榮幸,亦是我的職責,先生口中怪事,是為何事?”
馮恕一這才道來:“唯大小姐,實不相瞞,此事要從半個月前薑家公子舉辦冠禮說起。那一天,薑家設了酒宴請了全鎮人觀禮,大家都眼見的薑公子意氣風發,英姿颯爽,好一副少年豪氣,可第二天,薑家就傳來消息說是公子臥病在床,不能走動。當時大家並沒多想,隻是尋思公子不勝酒力,吹了夜風傷了寒,但後來,不少人相繼病倒,此事才引起重視。”
“大夫怎麼說?”
“唉,實不相瞞,鎮上的大夫也正為此事發愁呢,這病雖稱為病,可據大夫們透露,根本找不到病因,他們隻能開一些調理氣血的方子先養養看,其他的便也無能為力了。”
馮恕一說著,瞄了一眼唯若——女孩鎮定自若,始終規矩地坐著,沒有分毫不妥之處。他看著她,竟安心了許多。這時他才發覺,真正能區分一個人的東西不是萬萬千千的皮囊,而是深藏在血脈中的種子。
他又補充道:“大小姐,鄙人與薑家是世交,薑公子的銀佩都是鄙人親手送的。薑公子病後,鄙人曾探望過。鄙人沒有靠近,隻是遠遠地瞧見公子印堂青黑,麵無血色,可怖異常。”
“麵無血色?可是妖物作祟?”
“實不相瞞,鄙人也這麼認為,所以前些日子特意請了幾位道長前來降妖除魔,可道長們告訴鄙人鎮裏氣象平和,並無妖祟。”
唯若忍住當著鎮主的麵咬嘴角的衝動,她細細回顧鎮主的話,心想:若不是普通病症,也不是妖怪作祟,難道是什麼邪物衝撞了?可我並沒有感受到強烈的邪氣,即使有,也不應作用在個別人上……等等,莫非是吃穿用度上出了問題?薑家設酒宴後才出了此事,會不會是食物有問題?
唯若問道:“馮先生,鎮裏的吃食可檢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