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家不僅開采朱礦,更開染坊,隻染紅布。由長孫家染布製作的嫁衣,素有“一般妝樣百般嬌”之美讚,也就是說:縱是一匹紅布,卻能經由不同的人穿出不同的嬌美之態,特別是經由長孫家女子親手繡製的花紋,已叫天價。說水如羅的嫁衣價值連城,絕不為過。

新人玉立,禮官唱喏:“一拜天地!”

目含喜色的新郎官側顏一笑,迎天而拜。

禮官再唱:“二拜高堂!”

新人轉身,齊齊拜倒,水父難掩歡喜之色。

“夫——”三唱未起,卻被突來的意外打斷。

“啊——”伴著慘叫,一道黑影從外飛跌進來。

好……好事成雙?

若真如此,賓客們也不必流露驚奇……不,是驚疑。

浣溪山莊的家奴被人當胸一腳踢進門,眾人的眼光不約而同定在緩步邁過雕花紅漆門的白袍公子身上——

好樣貌!

眾人心底不約而同地讚了句。

黑布靴邊沿沾滿灰塵,一身白袍微現汙塵,腰間係一條白色腰帶,長長的腰帶垂在左腰側,帶角染了些淺紫。此人神姿俊朗,一雙眉眼猶如冷春細雨中欲綻未綻的杏花,勾魂攝魄。他的頭發很短,飄飄散散垂打在眉梢眼角,長度隻及肩下,雖然怪異,卻別有風味。如此俊姿,本當意氣風發,無奈他卻滿臉摧頹,隻得“堪悲”二字。

縱然如此,依然不掩其光華。

好……好事多磨啊!眾賓客心中暗暗歎息,不知是何方俠士尋著今天的大喜日子來尋仇。

掃視賓客,白袍公子動動唇,輕吐一句歎息:“水兒……”

這一歎,引得猩紅嫁衣一震,裙擺微搖。

“巫山小女隔雲別,鬆花春風山上發,綠蓋獨穿香徑歸,白馬花竿前孑孑……”白袍公子輕吟著,緩緩向一雙新人走去,“蜀江風澹水如羅,墮蘭誰泛相經過……”

“過”字音落,眾賓客中有飽讀讀書的,已聽清他吟的是唐代詩人李賀的《相和歌辭·神弦別曲》。取這首詩,大概是詩中隱了水莊主愛女的名字。

“蜀江風澹……水如羅……”低語飄出紅綾蓋,紅鞋終是邁前了一步,“閔……”

“站住!”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搶先一步,抬手欲攔住白袍公子,可惜身未欺近,眾人眼前一花,他已繞過管事阻攔的手臂,直衝新人而去。

他虛晃這一步,無意中顯露絕塵輕功,見此情景,已有些性直魯莽的江湖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淺紫腰帶輕輕搖晃,他又走了三步。

“公子來此,可是喝喜酒?”另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又攔了出來。

他袖尾一動,一道聲音極快地插進來,那名管事聽後,腳步讓開——

“公子既然來了,賀某自當酒水款待,還請多喝幾杯。”

白袍公子不看他,隻向水如羅走去。俊目含傷,飛鴻望斷,此人本就是名俊公子,一步一步,如冷雨灑落半掩的窗欞,隨風飄入心口,不由令人心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