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冉的手微微顫抖著,沒有人看得見呢。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悲傷,人群裏信任著自己的那個少女,她隻有十歲啊。到底有什麼資格讓這個鮮活的生命去背負罪孽,去承受終其一生也無法改變的命運。她還在唱著,唱著,這具早已失去生命停止了時間的軀體,原來還會如此悲痛。伸出手,無數次想要撫摸遲迦的臉,卻還是忍住了。即使說了也無法做出絲毫改變的吧,是啊,正是因為太愛了,愛這裏存在過的每一個少女,所以才拚命壓製自己的感情。隻有這樣,麵的背叛的時候才有力量彌補傷口啊。
歌謠結束了。手持衝夭鈴的人們紛紛聚攏在周圍,身披法衣,頭戴法帽。青冉微鬆了一口氣,距離隨謙王代玄謙來到這裏已經兩百多年了,雖然有強大的力量停止了死後的時間,然而肉體消亡的這一天總是要到來的。算算日子,大概就在四五年之內了。嘴角泛出一絲苦笑,怪不得即使在夜晚也會體力不支。再繼續下去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倒下去。女子不再管身後念得極響的求雨經,隻褪了麵具放在遲迦手中,一個人走向寺廟。
“巫女大人今年走得真早呢,往年都要等所有的儀式完成之後再離開。”“青冉大人是不老不死的存在吧,與我們這樣的人怎可比。即使一年隻有一次能見到真容的機會,也該是萬分慶幸的吧。”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在她走遠的背影後響起,青冉微微皺眉,嗬,到底該怎麼解釋自己隻是一個憑著強烈的意念而勉強活在這裏的死人呢。或者,女子仰頭,看著漫天星辰以千萬年不變的姿態俯照大地,心中微微動容。隻要存在一天,必然以祈梧一族的能量保佑人們,堅持此種信仰,便是最大的幸福罷。
無人知曉這個小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存在於大海的中央,待遠航的人發現它的時候,這片土地宛如初醒純潔的嬰兒有著自然芳香的泥土與人們不曾見到的美麗鳥雀。浩瀚蔚藍中的一顆璀璨明珠,鑲嵌在這個古老的國度。它靜靜的呼吸,渴望與世無爭,然而美麗的日子沒有太久。因其良好的土壤與水源,小島上常年盛開著火紅的叢藍花。怒放時花冠如火燒雲霞,香氣縈繞,更為難得的是其藥性。若經過精致周到的提煉,可獲得一種令人有如醉如癡之感的藥液。飲者血脈噴張,意識喪亂,能夠見到不存在於現實中的東西,有人稱說黃金萬兩,美女如雲,早逝的親人出現在自己麵前,更有甚者見到自己黃袍加身,坐擁天下。
那些荒誕無稽的幻覺,卻深深觸動了人們的心。皇親貴胄們尤其對這樂此不彼,動亂的世間,人心無根,散亂如煙土,沒幾個人可以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縱使知是毒藥,依舊甘之如飴。正因如此的緣故,小島迎來了空前絕後的洗劫。
遲迦收回思緒,自祈雨儀式結束後已有數日。青冉也沒有再出現在眾人麵前,雖然知道姑姑身患某種惡疾不能接觸陽光,但最近卻是在夜晚也甚少見麵。島上所有的人,都認定青冉是強大到不會衰老死去的巫女,然而,遲迦卻隱隱覺得事情並非如此簡單。或許是她偶爾的恍惚與愁容,或許是,終日幽閉自己的古怪舉止,又或者,隻是對於深愛的親人的直覺。
她身處在一座幽閉的殿閣之內,終日無光的歲月,使偌大的空間之內充斥著難言的潮濕陰鬱。手持燭台,一路沿著蜿蜒幽深的通道行進下去,滴答滴答的落水聲在這靜寂中顯得突兀刺耳嗎,卻漸漸的,傳來了女子引吭高歌的聲音,並隨著深入越發響起來。
執手暖玉,賞星光萬裏。川河畏其血枯郎。玲瓏殘玉,風破動鳴,刹那珠光。狂醉圖抒,白骨草煙盡處意悠然。曇花現處,最是傷人離淚。
青冉的房間位於走道最深處。厚實的木柱將牆圍成了一間狹小的屋室,看似破敗腐朽卻散發著實在的壓迫感。結界布滿這裏的每一個角落,強大而完整地封住了此處的氣息。遲迦伸手輕觸木柱,空氣仿佛在她麵前讓開道來,“是你召喚我來的麼,青冉姑姑。垂首俯身,說罷便向麵前的人作了一揖。雖有血緣,親如母女,卻還是恪守著所教授的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