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人生在世,又怎可事事如願。我違背了守護從藍島的誓言,背叛了兄長的期待。當然,命運也沒有讓我與心愛之人攜手到老。”薔薇般的異色浮現在她臉上,昔日無法結果的愛,換作漫長的思念與無望的等待。“我回到這裏之後,就再沒邁出一步。。即使是。。聽到小殊的死訊。曰羅珠相傳是啟帝至愛的媛央夫人雲瑤所製,其所擁有的巨大力量可以逆轉星軌。不過在我看來,這也是以訛傳訛的無稽之說罷了。”青冉說起此事,心中不由得陣陣發痛。兩百多年的靜心苦修,以為自己已將昔日情緣放下,卻依舊無法控製心底升騰而起的絲絲怨恨。
那時的少女無法了解到,青冉這番話的真正意義。她所悲戚哀傷的,又何止是與所愛之人無緣相守的愛情。宿命,自由,天下。。。原來哪一個都未曾如她所料那般單純。遲迦接過那顆藍光縈繞的珠子,思緒萬千,開口終是無言。也曾聽父親提起過那段傳說中的往事,年少的青冉苦渡遠洋原為求得更精進的法術,卻在海的另一頭遇上了權勢如日中天的寧王殿下,幾番掙紮,卻終究無法抵禦這個地方對她的約束。女孩失落地垂著頭,以幾乎不可聞的聲音道,“姑姑,你還想著那個男子嗎?是不是因為思念他所有才一直不展歡顏。如若這般,我願承擔起一切,讓您回到西州大陸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可好?”
此番無忌童言,聽得女子心酸不已,“傻丫頭,你明明是長大了,怎麼還和以前一樣。什麼都喜歡由著性子來。姑姑不走,姑姑隻會一直陪你長大。更何況,就算能走,又可以去到哪裏。”小殊,你墳上的楊柳,恐怕已綠了百回了罷。青冉的聲音漸輕下去,眼神閃爍迷離,仿佛看到了悠遠綿長的古道蒼山。她和一個男子並肩走著,那人的眉目溫潤如玉,袍子幹淨得如同穹頂白雲。自己就這麼滿心歡喜地挨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然後,握住。
小殊,小殊,是你在和我說話麼。困意襲來,懷中的女孩沉沉入睡。玉石般光潔美好的肌膚在暗中映射出溫柔的光,夜來淒風,惆悵苦雨,幸好她還能有這片刻的寧靜歡愉。祈雨儀式上過度損耗的力量已讓她漸感不支,近來總會無絲毫預兆地失去知覺,一如此刻。四肢的觸覺慢慢遲鈍消失,眼前萬物也如同籠了一層薄紗,越發不清晰。兩百多年的人生,仿佛亦隻戲夢一場。
“青冉,待我稱帝之日,你可否願意在我身邊?可否願意為我在黑夜裏亮起一盞燈,在宮裏等我,等我回到你身邊。”
“青冉,端朝山河,錦繡壯麗。我定會竭盡所能令你幸福,令我朝子民幸福。做我的皇後,我唯一的皇後。赤昭宮雖大,弱水三千,賀殊亦隻取一瓢。”
因為我要死了,所以你才講這些好聽的。昔年種種,縱然已成白骨風霜,回憶起來卻宛如昨日。“小殊,我不過卑微紅顏,不值你以天下為賭注,與命運相搏。此生此世,能識君如斯,乃是青冉的最幸運之事。做選擇吧,小殊,做選擇吧。放棄我,放棄我啊。。”
“禍國妖女,竟敢於帝都滋事生亂,其罪當誅。然念其年齡尚輕,故,發配邊疆,即逢大赦,亦永世不得回朝。”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麼,犧牲微薄卑微的愛,成全那個男人的仁義抱負,天下功業。即便長鞭及身血肉模糊,隻要他好,隻要不再因自己的任性而遭受牽連,一切都是值得。雨勢更大,青冉已無力移動身軀,夢魘趁虛弱時入侵了思緒靈魂,隻有耳中巨響的落雨聲提醒著她,兩百年已然過去。
又是一個新的情境。流放苦寒之地的女子,整日整日做著極重的活計,卻隻有半碗米飯與少許清水。她把十指深深插入冰裂的土地,卻發現在厚厚的堅冰之下依然沒有半點綠意。盡管如此,青冉還是整個隊伍中最為開朗的女子。直到有一天,她說起帝都的小殊,說起他的點滴往事,才知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姑娘,你難道不知麼,寧王已於三月末病逝了。風華正茂的人呐,廉潔清明,斯文俊秀,實在可惜了。如果沒有這檔子事兒,這天下哪輪到當今聖上呀。”流淚的青冉仿佛在虛空中看到了什麼,突然爆發出劇烈的哭聲。她身子虛弱,本就支撐不了不久。如今更是麵色發青,呼吸一口氣都顯得如此艱難。周圍的幾個人人握緊了青冉的手,似是怕她就此斷氣,“小殊,小殊。。。為什麼,最後,你還是如此。。固執。。”話音漸低,最後,她的手腕鬆動,昏睡了過去。這一睡便是整整十天,連最有經驗的大夫也說青冉沒救的時候,她卻醒了過來。隻是重生的那個人再不是當年任性張揚的青冉,而是從藍島的巫女,祈梧一族的繼承者。烈火包圍了整個行進中的隊伍,這是絕望哀怨的靈魂於掙紮中做出的努力,再多的水與冰雪也滅不了她心中的悲慟。鳳舞九天,振翅翱翔,遍體傷痕的青冉化作淩厲凰鳥,頓時升入雲霄。這一次回去從藍島的巫女,終其一生便沒有再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