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陵俯身拾起斷成兩截的刀,露出這個年紀的少年所獨有的羞赧微笑來,朝那大漢道,“兄台,我將你的刀弄壞了,實在抱歉。若你不嫌棄的話,改日來我府中一趟,到時不論何種名器都任你挑。”“哈哈哈哈,你這孩子倒真是有趣,跟那些帝都裏含著金湯匙,泡著糖水長大的娃兒大不相同。”那漢子豪爽耿直,絲毫不為柴陵的落敗所影響,對他讚不絕口,“老韓我走了半輩子的江湖,除了楚賽的草原男兒與矍陽的戈壁英雄外,就屬你最人模人樣。紅粉配佳人,寶劍贈英雄,區區一柄刀算個什麼。”
他一掌落在柴陵肩頭,力大而沉,差點沒把少年給弄暈過去。鍾離禪也終於呼出一口氣來,她瞧向計時的沙漏,隻見灰藍色的細沙流完了最後一點。實在是太險了,如果柴陵再將時間拖長些,簡直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樣可怕的事情。少年雖是受到了諸多讚美,卻反比方才謙遜有禮,他麵向賀熙深深作揖,開口道,“我服。父親的紫金鞍我可以要,但也必須履行諾言,為你辦一件事。赴湯蹈火,百死無悔!”再次昂首之時,初入梓蘇館時的暴戾之氣淨去,唯餘雙目炯炯有神,通透清明。
“好,年紀雖小,氣度廣闊。要你做的事我現在還未想好,待思慮清楚自會去府上拜訪。”賀熙很喜歡這個初見麵的少年,或許是柴陵骨子裏的某種東西,使他回想起了曾經的自己。早些年的時候,麵對朝野內外權力的傾軋爭奪,巨鹿帝的冷漠相待,他也懷著多麼熾烈的恨意。圍著層層疊疊的人群散了,又各自歸回自己的桌邊說著一些無關風月的閑話,倒像是剛才的一幕不曾發生一般。酒肆的小二扯著嗓子將一個邋遢的女孩往門外推,那女孩大概也就和柴陵相仿的年紀,穿著補得不能再補的衣服,肘部已經露出了碗口大的洞,蒼白中混著淤青。她想必已經很久沒有吃上帶油水的東西了,發梢幹燥得開了叉,在陽光下泛出絲絲黃來。
往來人多,又不乏有來頭的人,小二是絕對不想讓這些賣唱女踏進門的。她們多半是一些貧窮人家的幺女出來求生計,要麼是沒落的貴族侯爵之女求上告,總之都是一惹一身騷的主兒。巨鹿帝晚年任用方汴昭,吳起等人,這些清流耿直善諫,倒確是做了不少利民之事。可諸侯國對中央卻越發肆無忌憚起來,賀雲嗣早年行事手段雷厲風行,尚能鎮壓那些人的狂放行為,然自年初的一場大雪,他就開始病重。自三月初到現在,已有半年多不上早朝了。
這下以密州為封地的夜淖國最先上表帝都,說是以吳起為首等六人早在密州安置了良田宅邸,其規模浩大,遠不是以他們的薪俸就拿得起的。賀雲嗣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國庫糧餉不足,自兩年前吳起就流露出以還歸農耕的方式讓那些閑暇有餘的諸侯開墾荒地,並飼養馬匹。可自啟帝至今兩百餘年,已習慣享樂舒適的封王絕對不會願意去做這等苦事,他們為的隻是讓朝野中的清流一派銷聲匿跡。巨鹿帝病入髒腑,日日咯血,為求得端朝太平數載,隻好將這六人給定了罪,抄家,滅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