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上埋設地雷後樸東明率人在路兩側設伏,陳子忠帶領從尖刀連抽調的老兵摸到聯合國軍駐地附近,潛伏位置距離哨兵不足五十米。
丁儒剛準備占領的兩個高地是典型的子母峰,矮小的子峰靠近公路,高聳的母峰靠近聯合國軍駐地,居高臨下俯視子峰。丁儒剛帶人摸上母峰時,一個班的韓軍士兵蜷縮在山洞裏,圍在篝火旁喝熱咖啡,他帶著兩名戰士,用匕首挑斷了哨兵的喉管,舉著手榴彈衝進山洞俘虜了韓軍士兵。
韓軍在母峰上構建的半永久性工事讓戰士們省下了挖戰壕的氣力,工事上的一挺重機槍是個不小的驚喜,增強了防禦火力。戰士們還遇到點小麻煩,他們不知該怎麼處理繳獲的美軍製式幹糧,桶裝餅幹,罐頭,有的戰士們想把罐頭留給設伏的戰友,其他戰士反對,說屁股上掛著六七個罐頭,不如多帶些手雷,美國鬼子的手雷比手榴彈好用。想大飽口福的戰士瞧新媳婦似的端詳著罐頭,苦笑迭,他們沒有陳子忠的好肚腸,吃了幾個月的炒麵,肚子裏沒有半片油星,吞下個把罐頭恐怕會拉稀拉的提不上褲子,哪還有力氣打仗。
丁儒剛撫摸著重機槍,借清喉嚨咽下口水:“撤退的時候把罐頭和重機槍一起炸了,陳隊長繳獲的東西多的是,咱不乎這三瓜倆棗。”
陳子忠下了死命令,二班長吳小毛成了丁儒剛的影子,他蹲著抽煙,時斷時續地猛咳:“丁隊副,這就對了,和咱們這些大老粗就得這樣說話,隊長說了,要把尖刀連的脾氣帶到遊擊隊。”
丁儒剛說:“你的事兒我聽說了,你不能以大老粗自居,你是知識分子。”
“尖刀連就是一群扛槍的大老粗,我能有啥例外。”吳小毛把煙抽得燎了胡子,才不舍地扣出半支煙續上。整日摸爬滾打,口袋裏的煙全是病號。
丁儒剛笑笑:“少抽點煙。”
“好嘞。”吳小毛咳著挪到一邊仍是吞雲吐霧。
尖刀三排有三塊金招牌,陳子忠的膽,侯瘋子的錘,吳小毛的槍。陳子忠出身抗聯,侯瘋子當過胡子,吳小毛做過四年地下工作,到尖刀連化妝偵察立過大功,偵察科幾次要人都被陳子忠橫飛的吐沫星星擋回去了:尖刀連挖別人不稀罕,想到尖刀連挖牆角,姥姥!
吳小毛是上海人,原名吳奉宇,畢業於國立暨南大學,人長得細皮嫩肉,長睫毛,大眼睛,身份暴露後穿著旗袍,高跟鞋招搖過市,竟沒有遭到盤查。吳小毛深明大義,大學畢業後追隨當時的國文教授參加革命活動,他憑借嶽父的人脈進入杜月笙任董事長的中國通商銀行,躋身上層社會,行走於各種酒會,為妻子做掩護,刺探大量有重要價值的情報。那年秋天,上海地下黨組織出現叛徒,夫妻兩人撤離上海,後在江蘇被捕。尖刀連每名戰士都有一身的傷疤,吳小毛也是如此,他的傷疤多數來自於敵人的酷刑。百般折磨下吳小毛隻字未露,敵人強行讓他吸食鴉片,雖然後來被地下黨組織營救,並成功戒毒,卻染上劇咳的毛病,抽煙比吃飯凶。
得知妻子遇害,吳小毛心灰意冷,輾轉流落到東北,回到部隊後堅持到一線作戰部隊,首長不準,吳小毛三天不吃不喝,抽了八包煙,首長又氣又痛,踢他進了尖刀連。他給自己起了個新名字,吳小毛。尖刀連是火焰三丈高的大熔爐,把石頭燒成鐵,把鐵鍛成鋼,何況吳小毛天生硬骨頭。幾年後,吳小毛說一口字正腔圓的東北話,蹲著吃飯,蹲著抽煙,白嫩的皮膚被槍火熏成了棕色,隻是還習慣用手指梳理頭發。吳小毛是勇貫野戰軍的神槍手,百發百中的‘點名’被團長推廣到各連隊。戰鬥發起後吳小毛選擇軍事動作熟練迅捷的敵軍射擊,老兵是軍隊的魂,衝鋒的敵軍老兵接連被擊斃後士氣大挫,往往提前潰散。
吳小毛和團政委是老鄉,又都是有名的大煙囪,偶爾碰頭兩人不聊鄉情故土,一張嘴就是煙,聊幾句誰也不說話,就那樣對著抽煙。戰爭年代的人脾氣大,譬如陳子忠,譬如團長,戰爭年代的人話少,譬如吳小毛,譬如團政委。
風弱了,雪越下越大。
逃竄的韓軍一窩蜂跟著三輛緩慢行駛的軍車,寒冷和慘敗奪走了他們奮力聚集起來的勇氣,為了讓自己在戰場上逃的更快,很多士兵丟棄了槍彈,鋼盔斜扣在腦袋上,身上裹緊毯子或者野戰風衣。
第一輛軍車安靜駛過埋設地雷的路麵時樸東明的心幾乎從嘴巴裏跳出來,埋設的觸發地雷使用的不是速發雷管,爆炸時炸毀了第二輛軍車。
“打!”樸東明擦著手心的冷汗,下達進攻命令。
密集的彈幕從公路兩側瓢潑而下,幾名戰士同時吹響彈殼做的哨子,尖銳的哨聲如同令韓軍聞之色變的衝鋒號,不知漫漫大雪中藏著多少尖兵重炮。驚恐的韓國士兵躲避爆炸引發的衝天火光,逃向沒有子彈射來的高地方向。鵝毛大雪掩護著樸東明和遊擊隊戰士,趕羊似的瘋攆十幾倍與己的敵軍。
魂飛魄散的韓國士兵擁上子峰,不顧知名不知名的戰友倒在身後,四處尋找掩體藏身,身後的槍聲漸稀,對麵的山頭卻槍聲大作。
伏擊打響後駐紮在母峰附近的聯合國軍頓生警覺,迅速派出斥候偵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