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忠像是不解風情的呆頭,自顧自地說:“給我們弟兄個安穩窩就成。”
話音未落陳子忠打個響亮的飽嗝,像是吃食堆到了嗓子眼。
眉梢的喜色稍縱即逝,金順玉拎出三壇酒三壇泡菜,在炕桌前坐定,雙手在半空中啪地拍個響:“來!”
金順玉坐得正,嗓音亮,似乎擒服陳子忠是手拿把掐的事,陳子忠早沒了剛才的氣勢,半躺在炕桌前,夾起塊泡菜先要端詳兩眼,丟進嘴裏挨個牙齒撞上一番才緩緩下咽,吃一口還要嘖嘖兩聲。
陳子忠是老遊擊,有經驗,想在敵後站穩腳跟無非四條:發動群眾,建黨,建政,建立武裝,在朝鮮建黨政是人民軍的事,遊擊隊不缺武裝,獨缺良好的群眾基礎,最難也是這點,畢竟是異國他鄉,討不到老百姓的笑臉,很有可能會餓死在深山老林。金順玉就顯得尤為重要,必須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和遊擊隊一條心。陳子忠不忍心跟這樣爽快的女人耍滑,但這頓酒喝的是遊擊隊幾百條命。
戰爭年代的人脾氣暴,好酒,每次慶功宴陳子忠都會遇到幾個想出他洋相的刺頭,常是用盅,用碗,再用盆。大腕載酒的男人不稀奇,酒量大的女人陳子忠也見識過。那年在東北,陳子忠陪同老資曆的首長策反一個國民黨少將師長,他有六房姨太太,專挑了六姨太陪酒。六姨太是個慣用軟刀子殺人的狠角色,苗條的身材套件米色旗袍,高跟鞋噠噠噠在身後留下串脆響。六姨太笑逐顏開地向老首長逼酒,被陳子忠攔下,跟她一碗一咕咚喝了十幾大碗,六姨太仍是麵不改色,道個歉方便去了,少將師長話裏有話地說,都說貴軍英雄濟濟……話沒落音,六姨太回來了,米色旗袍不翼而飛,白嫩嫩的肚皮上懸件紅肚兜,赤紅著眼睛大嚷不醉不歸。
女人要麼不端酒,端酒最少三大碗,陳子忠見金順玉細口抿酒,眼睛越喝越亮,知道碰上了能征慣戰的酒陣巾幗。她是喝慢酒的高手,一口口細品,整晚都不會醉,陳子忠若還是胡吃海塞沒幾個時辰便會撐破肚皮。陳子忠是農民,骨子裏帶著土腥味,深知寡婦門前是非多的道理,所以他不急。
果然金順玉品了半壇子酒急了,眉頭擠成一團:“大口吃,有點爺們樣!”
陳子忠嘿嘿幹笑,看看金順玉的酒碗又是聲嘿嘿。
金順玉臉上掛了霜,酒喝的越來越快,也不耍滑,讓熙珍坐在一邊觀戰。
急匆匆兩壇子酒下肚,金順玉的目光散了,陳子忠懷裏還是半壇子泡菜,金順玉用酒碗撞著他懷裏的壇子:“你輸了,你的人永遠不許進大河村。”
陳子忠咕嚕爬起來,眼珠子鋥亮。
“渴!”陳子忠奪過酒碗潑進嘴裏。
金順玉懵了,酒碗抬到眼前忘了張嘴。
“真他娘渴!”陳子忠左臂抱著泡菜壇,右手兩指夾酒碗,腮幫子橫甩,眨眼間半壇子泡菜進了肚,湯水都沒剩下。
陳子忠風卷殘雲吃光了三壇子泡菜,還喝光了金順玉剩下的那壇酒。
“還有量?”金順玉自然是不甘心,不服輸,按她的性格,喝倒才叫輸,要把胃口喝掉底,醉睡三天。
陳子忠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湯水,眼神上下亂竄,帶半分失望半分挑釁:“餓啊,渴!他娘的饑寒交迫。”
金順玉又氣又覺得麵前的男人可愛,索性一口氣拎出十幾壇酒和泡菜,在炕上列成兩排,頗有些戰陣殺氣。
“現在正式開始!”
陳子忠撇了上衣,光著黑溜溜的脊梁,赫赫然坐上炕桌,張口倒泡菜,伸手潑酒,唬得金順玉直翻白眼。
金順玉恨得咬碎玉齒,她已半醉,陳子忠卻才是墊底,她自知敵不過陳子忠,心裏也好奇陳子忠的肚皮裏能塞下多少吃食,於是端上大半鍋米飯。
“泡菜鹹,就飯吃。”
陳子忠撩了眼飯鍋,推開:“米飯是個稀罕物,留給蘑菇頭。”
“家裏還有。這鍋能煮四斤米,就怕你吃不下。”女人家到底麵薄,把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陳子忠不再退讓,沾滿泡菜汁水的手挖進鍋裏,大口咀嚼,吃了兩口吧嗒吧嗒嘴,似乎不夠盡興,幹脆往鍋裏倒酒,半口酒半口米飯地吃得稀裏嘩啦。
陳子忠是個怪才,長了副喝不倒吃不飽的肚腸,別人用米飯下菜,他用米飯下酒。
中國人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戰爭年代的人沒那麼多講究,也沒有辦法講究。
四壇子泡菜,三壇子酒,大半鍋米飯都成了陳子忠肚中鬼,陳子忠還沒有停下的意思。
金順玉徹底服了軟,可從她嘴裏不會說出個輸字,隻是推了酒碗,平靜地理理頭發。
陳子忠還在喝酒吃泡菜,金順玉不言語,直勾勾盯著對麵牆壁,牆上掛著一張山貓皮,是她男人生前打下最大的皮子。她熟了酒陣,遊擊隊明天就會住進來,大河村怕是再也不會安寧。
陳子忠喝酒像喝冤家,話也越來越絮叨,說他死去的父親兄弟,說他犧牲的戰友個個像鐵打的豹子,說日本鬼子和美國鬼子一樣,攆不走,將來全朝鮮到處都會是寡婦村,得變成寡婦國。
兩人從中午喝到點燈,喝得臉紅脖子粗,噴出的酒氣醉了小熙珍,躺在炕上說夢話。
陳子忠一天未歸,急壞了樸東明,他找來丁儒剛和班排長商量,丁儒剛擔心陳子忠出危險,提議帶人闖村救人,樸東明說話含含糊糊,說陳大膽人長的俊朗,有女人緣,以前在東北,大姑娘小媳婦看見他就扭胯骨,萬一和寡婦睡在一起咋辦?侯瘋子當場翻臉,發誓陳大膽如果犯紀律,他摘下腦袋當夜壺。丁儒剛架走侯瘋子,他堅持帶人闖村,樸東明問他,大河村民風彪悍,要是村民綁了陳子忠,殺了他怎麼辦?丁儒剛沉著臉說,綁了救出來,殺人償命。樸東明慌了,說那可不行,但攔不住如狼似虎的漢子們。
那天,侯瘋子第一次拿正眼瞧丁儒剛。
丁儒剛帶著一個排闖進村子,闖進金順玉家,迎麵嗅到撲鼻的酒味,看見桌上,炕頭六七個酒壇子傻眼了。
金順玉醉眼朦朧地掃著一排烏黑鋥亮的槍杆子:“咋?怕我害了你們隊長?”
丁儒剛隻對陳子忠說:“隊長,天黑了。”
金順玉遭了冷落,臉上掛不住,抓起酒壇子要砸丁儒剛,被陳子忠攔下。
侯瘋子說話不繞彎:“是,就是怕你害人。”
“我又不是狐狸精人,為啥要害人?”金順玉眼波流轉:“我要是真害了呢?”
侯瘋子是直腸子:“殺了給隊長陪葬,活著沒媳婦,死了得有個暖棺材的。”
金順玉笑得花枝亂顫鶯聲燕語,揪住陳子忠的衣領嬌喝:“你行,你的弟兄也行,大河村以後就是你們的老窩,我們孤兒寡母不能報仇,你們幫我們報仇。”
陳子忠笑到打滾:“齊了,齊了。”
金順玉在炕上爬了一圈,騎馬似的騎在陳子忠身上:“咱可說好,水你也給我挑了,柴也給我砍了,還在我家炕上喝過酒,以後你就是我家男人,留在朝鮮還是回中國,我聽你的,但有一樣,不許丟下我們,不許死。”
陳子忠翻著眼珠,冷不防推開金順玉,跌下火炕,手指塞進嘴裏攪動,噴出的汙物四處飛濺。
丁儒剛機靈,大喊:“醉了!醉了!隊長醉啦,快往回抬。”
吳小毛攔住金順玉,哢哢給她敬禮:“感謝理解與支持,金順玉同誌,你也醉了,熄燈睡吧。”
侯瘋子背起陳子忠往外逃,陳子忠把鞋抓在手裏砸自己的頭:“真他娘操蛋,中埋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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