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剛邁出房門半步,她就怔住了。
“你怎麼在這裏?”
蒼戮抱著一柄短劍,倚在門欄外,身旁擺了一張小桌,桌上放著一碟子花生米還有一壺酒,看樣子是要長待。
見她突然出來,蒼戮也怔了,過會兒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答,“怕半夜有人偷襲……”
“……那你這些日子,每夜都是睡在我們房門口?”
“也不是每夜……就這幾天……”
怪不得阿貢看她的眼神那麼哀怨,自己家千尊萬貴的主子卻半夜不睡跑到別人那裏給人當看門的……
相思走到蒼戮身旁,攏著裙子和他坐在一起,用手指了指酒壺,“什麼酒?”
“不知道,老板說是他們店裏自己釀的,酒很烈,哎,你別……”
不管他,相思已經一仰脖把杯裏的酒倒了下去。
登時臉上就燒起了兩朵紅雲,嗓子眼裏像是冒出了火星子,相思辣得直飆眼淚,使勁地用手掌扇著風,徒勞地想要緩解一下口中的烈火。
蒼戮心疼地直搖頭,趕緊回屋給她找了個涼茶壺,相思也顧不得美觀不美觀了,拿著茶壺就往嘴裏灌,喝了小半壺,才覺得嗓子裏的火氣被消下去點,但舌頭和嘴仍是麻麻的,像是吃了幾頭朝天椒。
把壺放到桌上,她把頭抵在蒼戮肩上,“真是辣死我了,這是純酒精吧啊?這酒怎麼喝啊?拿去做燃燒彈差不多了。”
聽著她在一旁自言自語,蒼戮也不接話,隻是微笑地任她發著牢騷。
她總會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這個女人到底從哪裏來,深宮?不,深宮裏怎麼會有她這樣的人,換句話說,她這樣的性子,怎麼能在深宮裏活得下去。
不過就算她做出再稀奇的舉動,說出再古怪地話,他也不會因此而疏遠她。
老閣主說,人這一生,有時候遇見什麼人,比找到什麼人,更重要。
遇見的人,是老天給的,你要惜緣,否則的話,不知什麼時候,老天就把她收回去了。
他遇見她,在他最狼狽的時候,她救了他一命,他不想錯過她,因為怕從此以後,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人。
雖然隻有一杯,但酒勁大,相思靠在蒼戮肩頭,一陣陣地發暈。
小客棧靜悄悄的,偶有幾間房裏的客人還沒睡,昏黃的燭光就從白紙蒙著的窗子裏透出來。
“我以前也喝過這麼烈的酒,是在江州的時候。寒容非把我從青樓裏贖出來,然後帶我去見世麵。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找到的小酒館,裏麵也有這種粗釀的土酒……後來等我們喝得東倒西歪,他居然說他沒帶錢……然後我們就偷偷地跑了……酒館小夥計在後麵追……一路追出了城……”
她的聲音沙沙的,因為飲了酒,所以身子發熱,吐出來的氣都是熱呼呼地帶著隻屬於她的甘甜,蒼戮不動聲色地任她靠著他,在他耳邊講著這些過去的事,他心裏有點難受,但他知道,她一定更難受。
她把屬於她的十年的記憶,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從心裏挖出來,連帶著,把那個已經在她心中生根發芽的男人,也挖了出來。
她的心在流血。
雖然她看上去是那麼的平靜,但他知道,她一定很疼。
那麼好的歲月,那個教會她愛與恨的人,她要把他,從心裏剜出去。還有那個讓她牽腸掛肚了那麼久,卻生死未卜的孩子,她都不要了……
她可真狠呐……她怎麼能這麼狠心?寒容非說的沒錯,他們兩個人相較,她才是那個狠的,他傷了她的身,她就要傷他的心。
身體的傷,再厲害,隻要不死,就總有痊愈的時候,而心上的傷呢……
“後來呢?”見她不說話,蒼戮開口問她。
相思怔了怔,然後苦笑道,“後來……忘記了……好像是他的暗衛追過來,付了酒帳,小夥計才放了我們……記不清了……怎麼會記不清了呢……隻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我以為我會記一輩子的……”
肩頭上,有濕熱的溫度蔓延,蒼戮伸出右臂,把她的身子強硬地扳過來,然後攬在自己的懷中。
起初隻是微微的顫抖,緊咬著嘴唇不讓哭聲泄露出半點,可後來,她再也忍不住,把臉悶在他的胸膛裏,抽泣著幾乎要窒息。
像是要把積壓已久的悲傷與委屈都在這一刻發泄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耳邊傳來低啞的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