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幺少爺領小兄妹闖進河神廟大殿,見劉武把子正在供桌高臥,滿屋酒氣撲人、鼾聲震耳。
幺少爺大叫:貴大爺!貴大爺!
鼾聲停了一刹,然後照響不誤。
幺少爺也不多話,矮身就往供桌下鑽去。隻聽得“嘩”的一聲,供桌上一個肉團閃電般滾了下來,一把搶過桌下一個黑乎乎的口袋死死抱在懷裏,一臉的驚惶失措!
幺少爺搖了搖頭:
“嗇家子,嗇家子,不就是一隻破雞嘛,至於麼。”
肉團哼了一聲:
“破雞?奶奶的,這是我的宵夜,你吃了我咋辦?”
小兄妹忍住笑,恭恭敬敬站在一邊,這才看清了這位劉武把子。
劉武把子比供桌高不了多少,胖胖的,披一件不知從哪個菩薩身上扒下來的破袍子,一顆大圓頭上寸草不生,眼、鼻、咀幾乎全擠在了一堆,腰間麻繩上吊著一個葫蘆。大約是從桌上下來得急了些,此刻葫蘆塞兒有些鬆了,一股細流正緩緩從葫蘆裏流了出來。
幺少爺好心的告訴他:
“貴大爺,葫蘆塞兒鬆了。”
劉武把子“呀”的大叫一聲,慌忙騰出一隻手來按緊了葫蘆塞兒:
“奶奶的,小先人哇,有哪次見到你不遭殃,老子就算是阿彌陀佛了!”
幺少爺好不委屈:
“唉,唉,這世上好人難當啊!”
“呀呸!你還好人?可惜了我的一葫蘆老窖哇!”
“呀,我還有一個石榴呢?”
幺少爺在口袋裏掏摸半天,臨了,兩手空空的拿出來,無可奈何的對劉武把子說:
“貴大爺,我本來有兩個石榴,砸了人家一個,還有一個打算孝敬您的,可不知掉哪兒去了。”
劉武把子滿臉警惕:德性!這小子歪點子多,大意不得!
幺少爺指指小兄妹,“這兩個朋友,路過萬壽宮時被任小毛一夥欺負,是我路見不平,砸了任小毛一石榴,特帶他們投奔您老來了,望您能幫忙照應照應。”
話剛落音,那兄妹倆齊齊上前一步,對著劉武把子便拜了下去。
劉武把子慌得扔掉口袋也急忙趴在地上:
“要不得!要不得!從來都是我告化子大爺給人家磕頭,哪有人家給我磕頭的道理!”
小妹妹看了看哥哥,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紙包,雙手捧著送到劉武把子跟前,劉武把子滿懷狐疑接過,打開一看,不由大叫一聲:
“好朋友,好朋友,怎不早說!慢待了,慢待了!吃雞,吃雞!呀,我的口袋呢?”
幺少爺和口袋都不見了!
萬壽宮前,又羞又氣的蓮兒直到人群散盡也沒能找到幺少爺。
這壞小子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了這麼一手,每當蓮兒在後麵薅住他的小辮子時,總是表現得老老實實、不強不鬧的,要多乖有多乖,然而,卻也總能被他找到一個機會往後一靠,那兩隻要命的小爪子還順勢朝上撈來!大驚失色的蓮兒除了鬆手躲開別無它法。
嗬嗬,隻要她一鬆手,幺少爺可就如虎潛深山、龍遊大海,搖頭擺尾再也不見影子啦!
蓮兒是奶娘的女兒,奶娘與汪媽媽一樣,都是裴夫人閨中密友。蓮兒比幺少爺大一歲多,自小與少爺一塊長大。
幺少爺剛落地那段時間,不知何故常常晝夜啼哭不止,有時弄得號稱神醫的孫老先生都束手無策。一天半夜,正當奶娘、夫人圍著哭鬧不休的幺少爺焦頭爛額時,被吵醒的蓮兒光著小腳丫走過去,用粉嘟嘟的嘴唇在幺少爺臉上親了一下,細聲細氣的說:“乖,再哭,蓮兒就不和你玩啦!”
呀,可也真怪,幺少爺的哭叫頓時應聲而止!奶娘、夫人驚喜交加,起初以為這不過偶然巧合,誰知當每每出現這種情況時,隻要蓮兒一到,幺少爺十回倒有九回破涕為笑!以至於後來,隻要幺少爺一鬧,人們的第一個反應是:蓮兒在哪裏?
最終,裴夫人幹脆將蓮兒接來與幺少爺同住,而裴府的人都知道,老爺、夫人待蓮兒如同親生,有時疼蓮兒的程度甚至超過了幺少爺。隻要幺少爺與蓮兒有了紛爭,最後挨板子的總歸是幺少爺!
唉,這人大了,心也大了,混小子這會跑哪兒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