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王飛熊乃是施南協右營分防烈州的一員“把總”,轄陸溏十一處;分防溏、汛兵百二十人。仗著自個兒是京中“粘杆侍衛”劉淵的小舅子,在烈州恣意妄為,從來不把他這位父母官大人看在眼裏。
烈州地處鄂西南邊陲,自然環境惡劣。據烈州縣誌載:“山崗沙石,不通牛犁,惟伐木燒畬,以種五穀。”
道光年間,一縣令寫詩歎道:
包穀根從石罅尋,
石田戴土土如金。
秋風莫掃“野雞啄”(注1),
傳說天荒救老林。
再加上頻繁的戰亂及領主土司的殘酷壓榨——土民不僅要負擔繁多的苛捐雜稅,還要承擔繁重的無償勞役,土司一年四小派,兩年一大派,小派以錢計,大派以兩計,鄉民納稅比漢區丁糧多十倍。“土司一日為子娶婦,土民三年不敢結婚。”
今年春夏,淫雨傷稼、鬥米千文,五至八月,大雨、冰雹、山洪交織,災情嚴重。鄉民以草根、樹皮、觀音土為食,死人無數。
白蓮教餘孽趁機滋事,除烈州城外,四鄉八野幾乎是村村點火、處處冒煙。
偏偏此時,朝庭又傳下令來,除每年的耕地稅、學田課租銀、茶稅銀、鹽引羨銀等等捐稅外,再按田賦年征加征稅銀上繳國庫!
日前,焦頭爛額的於知縣問計於師爺,懇請裴老爺等一幹士紳設法周旋。是那裴老爺深明大義,正想方設法代為籌措,節骨眼上,不知為何這個王飛熊卻偏偏要和他過不去,處心積慮的找他的麻煩!
但事情不明,他也不敢貿然發話,隻急得老頭兒在書房裏團團轉。
深夜,師爺回衙,尚未來得及喝一口水,於知縣已踏進房門:
“如何?”
師爺與他原是“辮頭兒”朋友,當下也不客套:
“扯淡,大人不必心焦,都是那王飛熊無事找事。”
接著,細細將打探結果告知於金輝:
“那兩兄妹的父親原是專治跌打損傷的江湖郎中。當年,劉武把子被道士打傷後,幸得兩兄妹的父親精心救治,才撿回了一條命。如今兩兄妹父母雙亡,路過烈州前往四川投親,與裴濤素不相識,哪來的什麼勾結白蓮教餘孽!
那裴濤純是小孩子心性,路見不平,砸了任小毛一石榴後,溜到山上遊玩,不慎掉入洞中,更談不上什麼和白蓮教的小幺姑上了天鵝池。
至於那刻著‘幺少爺’三字的石榴是怎麼回事還不明了,或是奸人陷害也未可知。”
於金輝聽他說罷,心中直把那王飛熊罵了個狗血淋頭,隨即吩咐師爺明天如此這般,師爺點頭稱是,當下回房歇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於知縣招齊三班衙役,也不知會王飛熊一聲,儀仗、執事齊全,鼓樂喧天,直往西街裴府而來。
那些市井小民見此陣勢,也不知道所為何事,鬧哄哄尾隨觀看,把一個不寬的西正街塞得水泄不通!
早有人飛報裴府知道,裴老爺大開中門,率府裏眾人齊齊在外等候,見那轎子落定,跟班打開轎簾,忙上前一步跪下:
“誌先恭迎大人。”
於金輝急忙伸手扶起裴老爺,哈哈一笑:
“誌先快快請起,聞小公子無恙,本縣特來道賀。”
“犬子頑劣,累大人掛懷,慚愧、慚愧!” 裴老爺心中正自惴惴:這於金輝平日過來都是青衣小轎,一個跟班。今日裏如此陣仗,所為何來?聽他如此一說,心中便已明白了十之八、九。
“嗬嗬,誌先,裴府乃積善人家,頭上自有神明相佑。今日,老夫心裏高興,特來討杯酒喝,可否?”
“啊呀,大人快請、快請!”
於是乎,觥籌交錯、燕舞鶯歌。裴府掙足了麵子,於大人也如願得到了加征的稅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