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刁進驚呼,就在此時,背後牛輔在大喊“老爺救出來了!”甄雅一笑就此暈了過去。
刁進高呼“上馬!跟我走!”
※ ※ ※
刁衍正橫戟坐於戰馬之上。
這裏沒有天,沒有地,也沒有街道房屋。
四周灰茫茫一片,恍若通往陰間的鬼路。
沒有光,沒有暗,沒有東南西北。
陰慘慘中無數兵馬殺作一團。
身上的鎧甲是灰色的,胯下的戰馬是灰色的,手中的鐵戟是灰色的。這是一個沒有色彩的世界,所有人都麻木的在千軍萬馬中無休止的廝殺。刁衍,也是一樣。
仿佛從亙古就在這裏廝殺,也將會這樣繼續,直到無休止的盡頭。
躍馬橫戟,敵兵應戟化作一團虛無,連同盔甲一同消失了,融在無盡的灰茫茫之中。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整個世界都是這樣。敵兵的腳下沒有地,事實上,刁衍的目光並不能看到腳下是什麼,雖然能看清遠處密密麻麻的敵陣,但,所有人馬從膝蓋到腳背之間仿佛有著無窮遠的距離。
身後的上萬甲兵隨我一同不知疲倦的衝殺著,隻有在徹底殺光一個方陣之後,刁衍才會略微停下,橫馬休息一彈指的功夫。更準確的說,是橫馬掃視周圍無邊的敵陣,尋找下一個目標。
兵將門的鐵盔裏沒有頭顱,隻是深邃的黑暗,然而這並不妨礙他們嘶喝、慘呼。而這不停歇的慘呼又仿佛是從未存在過,因為,所有人都已經麻木了。
不曉得殺了多久,又鑿穿了一個敵陣,刁衍立馬橫戟,身後甲兵們的陣浪在沸騰。再遠處,前、後、左、右,依舊是無邊無盡的敵兵。我的身姿雖仍是雄壯,但淡淡的倦意從四肢百骸浮了出來,額頭一沉,周圍的灰色世界整個消失了。
又或許,消失的是我,最後那一刻,刁衍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並且馬上就要脫離夢境去沉沉睡著……
世界再度醒來,是一陣微弱的頭疼。刁衍微微睜開雙眼,眼前是一張熟悉無比的麵孔,“甄雅?”
甄雅放聲大哭“夫君醒了……”
這是一間簡陋的小土屋,趙芝與小知了正坐在門口用柳條驅打著蚊蟲,屋內幾乎沒有什麼擺設,牆角有一個破舊的大櫃,然後便是甄雅坐著的長木凳了。知了的脖頸上有一條清晰的紅線,觸目心驚,刁衍脫口而問“甄雅,你沒事吧……”
甄雅撫著刁衍的胸膛,“夫君,你終於醒了……”
趙芝摟著小知了泣不成聲“老爺,沒事,沒事……大家都沒事……”
這時候,刁衍才注意到屋外傳來的陣陣風嘯,本能的問道“我們這是在哪兒?”
趙芝回道“稟老爺,是雞籠山下的一個小荒村,老爺已經昏迷整整四天了。”
趙芝比甄雅還要小兩歲,這個出身卑微的女人,甚至連刁衍的名字也不敢叫,以前喚刁衍少爺,如今喚刁衍老爺,刁衍聽著從趙芝口中吐出的老爺二字隻覺得格外的刺耳,這令刁衍又想起了剛剛過世的督郵。
刁衍微微皺起眉頭,趙芝又道“那日,老爺大發神威,隻見一隻火鳳在老爺身後憑空出現,隨著老爺飛舞,彈指間,刁府一片火海。阿進帶老爺的部曲趁機將小知了、華大夫和我救了出來。老爺和火鳳在後院飛舞,附近火勢熊熊,刁進他們也靠近不了,隻能趁亂勉力自保。後來,官兵們大多都燒死了,隻有潘鳳帶著少數人逃走了。火鳳消失,我們才發現,這火仿佛有靈性,官兵燒死無數,我們卻沒有一人被燒著,隻老爺身上全是灼傷的痕跡昏到在後院中央。刁進救起老爺率眾人從钜鹿西門衝了出來,一路奔逃,後來就落腳在這個無人的小荒村。聽刁進說,薑南也燒死了……”
甄雅在刁衍懷中顫抖哭泣。
雌雄寶劍靜靜躺在枕邊,絲毫看不出有何異常,刁衍長長吐了口氣,借此舒緩了肩頭那濃濃的疲憊,“刁進呢?”
甄雅止住了哭泣,道“我吩咐他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刁衍點點頭,活著,就好。
好累啊……
※ ※ ※
一陣寒風忽起,掠起耳邊的發稍。刁衍坐在村頭向西望去,隻見一輪昏暗的紅日正在緩緩跌進荒涼的土地。三四個日子已在刁衍的昏迷裏無聲無息的遠去了。此時距離刁府那場惡鬥已然一個多月,當真是忽然一時朔風起,世事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