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黎不再耽擱,抱起宋寄遙就往偏殿走,他能感受頸邊哥哥灼熱的氣息,把他往懷裏又收了收,心裏無端地有些難過起來。
事情變成這樣,並非他所願。
劉縝看著兩位濕淋淋的出來,忙吩咐人去叫太醫,自己上去想搭把手,可主子不給。
太醫跑著過來的,看著床上一身水濕昏迷不醒的病人,滿臉無奈。
他們跪倒在同樣濕答答的攝政王麵前,呼吸都慢了半拍,生怕被遷怒。
這位病人真是多災,可千萬不能在驛館裏出事啊。
宋月黎示意眾人出去,屋裏隻剩下兩兄弟和兩名太醫。
宋寄遙本就滿身外傷,被水一泡,更顯嚴重,太醫們掀開濕透的衣服,明顯感到背後的一股冷意。
攝政王在背後呢?
小心應對吧。
兩名太醫用不著交換眼神,就十分默契地結成了戰友,竭盡配合,生死與共。
他們小心地擦淨傷口,細致地上藥。可床上那位可能還是感覺到疼了,皺了皺眉。
“你們到底會不會醫!”攝政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像是要殺人,參雜其中的怒意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臣等知罪!臣等知罪……”太醫的頭“梆梆”的磕在地上,他們甚至不敢說自己該死。
驛館本配有六名太醫,現在隻剩他們兩個。兩人來的時候,腿就是飄的,現在更是抖得不像樣子。
宋月黎坐下揉著眉心,他很煩躁,他能察覺到他的怒氣並非針對太醫……而是針對自己,於是更煩躁。他沉默了一會兒,緩了語氣,“嚴重嗎?”
一名太醫冒死開口:“不不…不算嚴重,隻需重新處理傷口。”
太醫嘴唇又動了動,終究沒敢繼續下醫囑。
病人需要靜養,尤其是傷口不可再碰水了,但是太醫們豈敢去阻撓攝政王殿下的戲水遊戲?
“出去。”宋月黎揮揮手。
太醫們拎起藥箱,慌忙謝恩。
宋月黎坐到床邊,脫去宋寄遙剩下的衣物,一點一點擦起他身上的水跡。
過了這麼多天了,依舊有很多傷口沒有結痂,被水一泡,腫脹淒慘。
再看腿上,有一片明顯的豔紅,甚至還燙出了水泡,上藥的時候,哥哥無意識地躲了躲,有些可憐。
全是自己害的……
本就是該好好折磨他的!宋月黎憤憤地給了床上那人一巴掌。
一聲輕響,連個紅印也沒留下,宋月黎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宋寄遙冰涼的臉。
這副身體本該光潔無傷才對。
屋裏很靜,就像過去幾年的日日夜夜一樣,安靜冷清。
宋月黎握住宋寄遙的手,入神地看著他修直的手指和瑩潤的指甲,然後又把手放到心口,出乎意料地溫暖。
像是隔著薄薄的衣物暖到了心裏,比炭爐更能給予冬日的慰藉。
為什麼哥哥你總能給我想要的?
宋月黎的神情迷惑又單純,他看向哥哥身旁的位置,那是一個很好的休憩之所呢。
可他又看看哥哥蒼白脆弱的臉龐,搖了搖頭,起身離去。
若是明日哥哥看到自己睡在身旁,心裏不知道又要生出什麼念頭。
他不能輕易原諒了他,更不敢輕易原諒了他。
弟弟走後,床上那位一動不動活受罪了很久的哥哥才睜開了眼睛,輕輕歎口氣,拔出藏在頸後和肩後的金針,再一鼓作氣衝開穴道。
連日以來的酸痛僵硬一下子緩解,宋寄遙伸了個懶腰。
這些天來,崽子防備地很嚴,但他還是如願地留下了痕跡。
果然,窗外一聲輕響,宋寄遙隨手披了件外袍走到窗前,把紙條交給了窗邊的黑衣人。
拿到了紙條的黑衣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就像沒來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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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年輕的攝政王依然沒有就寢。
“他怕什麼呢?”宋月黎坐在桌案上,心不在焉地玩轉著手中的奏折,小聲自言自語。
“大少爺最怕您了。”劉縝一步步地靠近,總算聽清了主子在說什麼。
宋月黎抬頭瞪他一眼,“胡說。”
劉縝咧嘴笑著,“若說這世上有什麼人是大少爺在意的,屬下敢拿項上人頭擔保,那就是主子您了。一個人最在意之處就是他的弱點所在,您就是他的弱點。”
“他在意的人可不少,不管我要誰的命,他都難受著呢。”宋月黎麵上冷笑著,但心裏的確被劉縝這幾句話熨得舒坦了些。
“他哪裏是在意那些賤民的命,他是在意您啊,不想您因此犯了殺戒。屬下雖然愚鈍,這一點還是看得清的。”劉縝斟酌著還是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是這樣嗎?
原本想用人命去威脅哥哥的,但其實哥哥最在意的人是我,阻止我殺生也是因為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