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她怎麼又嗅到了鯽魚湯的味道?走近廚房,原來是醫學生又開始做飯了。
她踮起腳尖,悄悄貓進廚房,“哈!”嚇他一下,“白其,你要做什麼菜,怎麼這麼香?”
周白其被她嚇一跳,揮著鍋鏟,作勢要敲她小腦袋,手往她麵前一遞,多了個東西,“這是草本抑菌膏,專門治你的濕疹,一會做完飯我幫你塗。”
她將鯽魚豆腐湯端上桌,湯麵泡著幾顆枸杞,這果然是醫生刻在骨子裏的養生基因。
廚房裏油鍋還在繼續劈裏刺啦作響,幾種味道截然不同的小分子物質通過氣體傳播,正在發生一場食物碰撞的運動,糖醋排骨、清炒油菜、涼拌黃瓜陸續被搬上桌。
周白其將西瓜果盤端上桌時,凡清有些恍惚,這男生怎麼和杜嵐一樣呢?
可還是不一樣的,杜嵐在十七歲生下她,曾經曆了兩次失敗的婚姻,
第一次應該是她的父親,凡清至今不記得父親模樣;第二次是杜嵐帶著她改嫁了一個飯館的小老板,那時她已經會背《氓》這首詩,親眼目睹那個男人婚前婚後的醜陋嘴臉,以及難堪離婚後杜嵐的失落和傷心。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愛情本就不存在,起碼在唯物世界中看不見摸不著。事實上,有什麼東西是永恒的呢,現在杜嵐不是一樣拋棄她又跑去嫁了別人?
“你背上的濕疹是因為濕氣太重,要內外兼修,多調理一下。”
吃完飯後,他給她塗藥膏,“除了每天堅持塗藥,還要喝紅豆薏米水祛濕,我改天去藥店給你抓幾副。”
冰絲涼的藥膏被他塗在掌心,塗在嬌嫩的皮膚上倒也沒那麼涼。反倒是溫熱的掌心落在後背,酥酥麻麻,像被電流擊中一樣。凡清紅了臉,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她穿的是常見的吊帶連衣裙,後背紅了一大片。周白其想起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隻能堪堪別開眼,不再看美人背,低下頭卻看到少女微微突起的腳踝骨,以及塗了紅色指甲油的瑩白腳丫……
但他猜得沒錯,她從不相信這一生一世的膚淺對白。
“你打瞌睡的時候,為什麼要說九磅十五便士?”
院裏菠蘿蜜已經熟透,周白其正站在樹下摘青綠色的果實,院外香樟高大巍峨,也是青綠色,凡清想起一部越南電影《青木瓜之味》。
她別開眼,“可能是高中做的英語卷子太多了吧,產生了心理陰影……”
“是嗎?”他回頭衝她一笑,光明燦爛。淺藍色牛仔褲下露出一小節腳踝,愈發襯得他身軀欣長。
她的心跳瞬間漏了半拍,隻能抱起菠蘿蜜跑屋裏,“我先回屋了,外麵太曬。”
其實九磅十五便士是她的噩夢。在上大學前,凡清的英語成績一直都是出類拔萃的,甚至曾被老師建議做翻譯,轉變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什麼時候開始討厭英語了呢?
高考第一輪模擬考試,她考得很不錯,一路蹦蹦跳跳趕回家。敲了好幾次門都沒人,杜嵐還沒下班嗎?
她無聊地站在家門口等,並拿出耳機放聽力。沒半分鍾,有人開了門,耳機恰好放到“襯衫的價格是九磅十五便士”時,她看見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臉。
杜嵐跟在後麵,“小清回來了!這位是媽媽的同事,叫叔叔……”
那年她還很年幼,或者說神經大條,比如當時杜嵐淩亂的頭發,她都是後知後覺的。
那段時間杜嵐買了好幾身旗袍,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比劃。凡清坐在書桌前練聽力,耳機剛切到“九磅十五便士”,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杜嵐蹲在馬桶蓋前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