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叔說:這一世,不過鏡花水月,一場空。
滬城七月初,是個陰雨天。港上煙雨朦朧,雨滴蕩起層層漣漪,遠遠望去,海上輪渡仿佛靜止了一般。
蘇橋清下了船,經過重重盤查,終於來到蔣家府邸。
“這家人神秘地很,在這做事最好不要多嘴。”蔣府廚房裏,母親正手把手教她刀具瓷碗的擺放。
“李媽會關照你的,你不要出去亂逛。”
“悄悄待在廚房就行。”
蘇橋清回頭看了看堂院裏幫忙的人,無不屏息斂聲,自己也不免緊張起來。
雨滴順著屋簷角細密落下,爬滿青翠枝葉的蔣家城牆,開出了淡淡白色無名的花。徐副官將車停在門口,進了府邸,煩躁地將軍帽摘下。
蔣大熱情地遞上毛巾,“夫人不是才去香港,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對麵人不答話,隻用毛巾抖了抖褲腳沾的水泥。
蔣大皺眉,突然吸了口冷氣,“難道,是三少……”
徐副官微微歎息,“說是剛醒來。”
南係菜肴偏淡,倒是很符合這家人的口味。蘇橋清在後院生了小火爐,蓮藕排骨湯須得小火慢燉才不失營養。身旁小木凳上放著瓷器湯盆,釉色天青,荷葉連連。
她輕搖小蒲扇把握火力,一麵在心底盤算著時間。南方多暴雨,鄉下老宅年久失修,似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重壓,轟然坍塌。老宅子雖說一直沒人住,畢竟還是得修繕一番,父親一時拿不定主意,急急喚了母親回去。這一走就得小半月,蔣家人定是不依的,母親無奈之下,隻好讓她來代替一段日子。
那人直直盯著她看,病了許久,他很久沒有見過這樣朝氣蓬勃的少女了。
青色的竹布衫,腰肢細瘦曼妙,黑發編成三股辮溫順地披在胸前,明眸善睞,透露著一股倔強。蔣也文吞了吞口水,喉結動了一下。
“你是新來的嗎?”他的聲音冷不防丁從背後響起。
蘇橋清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那人卻坐在輪椅上,白襯衫黃軍褲,生著一副十分好看的麵容,簡直比滬上當紅的男星還耀眼。
她輕輕點頭。
誰知這人隻淡淡瞥她一眼,推著輪椅走了……蘇橋清大呼一口氣,還好沒出什麼差錯,此時湯也已經煲好了。
蔣家府邸並不是官邸,卻因著蔣總督一家常年居於此,聲名更勝於南京22號公館。客廳牆壁懸著英式掛鍾,鑄著五鳳朝陽的金花紋,圖案繁複而莊重。天花板上懸著八瓣水晶燈,上海的天常陰,白天也要開著燈。
蔣也文端過李媽盛的湯,那張清秀的臉龐又浮現在腦海,思緒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路延伸,和著遙遠模糊的記憶,直到兩幅麵孔完全重合……他冷著臉推輪椅進了臥室。剩一桌子人該吃吃該喝喝,似乎早就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
廚房裏,蘇橋清問李媽,“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是誰啊?”
“蔣家三公子,蔣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