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泥糊上的樹(1 / 2)

初中時,在我上學的路上,有一棵被水泥糊上的樹。那棵樹,我經常毆打它。

具體是什麼種類,已經無法考證,因為那棵樹在初一結束後,就被挖起移走,那麼多年過去,甚至學校都被移平,換了個大商場,街道也翻新,寬了幾番,就算想找,也無從找起。

我隻記得,樹體很粗,樹皮如魚鱗翻起,大大小小,雜雜亂亂,醜的很;總體沒有多餘的枝節,所以也不茂盛,遠遠望去,就像一個被斬斷四肢的巨人;而湊近了看,就能看到這樹的身體被開了一條大洞,大洞從上而下,又長又深,猙獰恐怖,如果說樹是巨人,那洞就是巨人身體裏被抽掉的脊梁。

如此恐怖的傷口,幾乎掏空了樹的身體,不知這樹是怎麼活下來的。當然,不知也不影響樹還活著。

巨大的傷口也被水泥糊上,從縫隙間,可以看到就像建房子似的,傷口裏先是塞滿了磚頭,再用水泥把間隙填滿。至於為什麼填滿了縫隙,還會有縫隙,也許是因為樹還在長大,當初填傷口時是填的滿滿當當的,但時過境遷,傷口隨著樹長大,被糊上的地方也就出現了空隙。

這棵樹在上學的路上,每次趕道,都要見到他。

這個學校與我算是很有緣分。學校有初中部和小學部,在小學四年級結束後,即將上五年級的我被父親帶離廣東,回到了老家江西,為了孩子的教育依舊能得到保障,父親決定讓我在南昌讀書。

父親在精心挑選後,選擇了這個學校的小學部,因為這個學校的初中很有實力,從小學直升初中,老師也會更關照些。

可是小學的我調皮搗蛋,在經過一個暑假的瘋玩後,原本就沒有多少學識的腦子早就空空如也。

在入學考試中,我以被老師瞧不起的嘲笑姿態,開開心心的離開了學校。那時,單純到愚蠢的我,隻因為又愉快地玩過考試而開心,卻聽不出測試老師的揶揄,也看不見母親尷尬的表情。

我那時的腦子裏,估計除了玩,就是吃了。這樣的我,理所當然的沒有入學,轉而去讀了一個不需要入學考試的小學。

然而,興許是運氣使然,上天眷顧,政策改動,由分數分校變為地域分校,父親運用關係,強行把我調到這個學校,於是我就這樣回到了,在兩年前被嘲諷中離開的地方——兩年了,孩子成為了少年,聽得出當年不友善的話語。

“當年把我拒之門外,現在不還是得乖乖招我入學?”

話是這麼說,但我這個都上初中了,卻連26個字母都背不全,拚音都拚不順的頑劣小子,入學後,自然而然的又成為了被嘲諷的對象。靠著父親的關係,我進了重點班,卻被老師指著鼻子,大聲說著“這人是要去普通班的”。

那個時候,父親的身體就已經不好了,父母吵架,婆媳不和,短短幾個月經曆的變故,比我從小到大12年經曆的還多。我一向喜歡直言11歲之前的我就是傻逼,被父母保護的跟白紙一樣,但直到所有矛盾爆發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表麵和和睦睦的家庭,其中的裂痕已經如此之多。

我,在回家的路上,不知不覺就停在了那棵樹下。我的心裏回想著母親發泄的哭訴,回想著父親尷尬的沉默,回想著老師冷漠的論斷。年少的我,不知不覺就拿起拳頭,不停地錘擊樹體,那水泥糊上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看那水泥的部分不順眼。好端端的樹,就算受傷,就算破裂,又為何要拿水泥磚頭糊上?傷口又不能愈合,難道隻是為了美觀嗎?

但這樣也不美觀啊,樹還在長大,曾經填下的東西,又如何保證以後還合身呢?

木頭終究是木頭,為了美觀而填上水泥磚頭,終究隻能應付一時,外表上看得過去,內在依舊不是原裝。

要是都是原裝的東西就好了,還是原裝的最好吧?

皮膚開裂,裸露皮下的點點血跡,直到即使輕觸拳峰,都會引起鑽心的疼痛,我才不甘地流下兩滴熱淚。淚水早已在眼眶盤旋許久,但從小被父親拿棍棒毆打,教導“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我,即使有淚水,也會下意識的忍住。可當時的我隻覺得酸楚異常——滿腔說不出的壓抑,最終還是沒有忍住那股熱流。

在哭的時候,我還想起父親曾經的棍棒,那個我越哭,落下的越多的棍棒,那句“打到你不哭為止”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