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正旺,雪窗輕響。
鼻尖一抹冷香輕輕滑過,恰似香氣的主人,清冷又溫潤,十分矛盾。
她的目光從書本移落到那抹緋色背影上,纖長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顫了一顫。
沈淮竹緩緩走向座屏前,聲音清緩。
“大家可通背?”
“已背。”
“已背。”
“已背。”
“已背。”
“已背。”
沈淮竹的目光落到前排左側祁王梁安沅的身上,梁安沅見狀熟稔地開口:“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西旅厎貢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訓於王[1]……”
背至句讀處,沈淮竹抬手止住,視線移到正中梁文雅身上。
梁文雅正瞧著沈淮竹走神,未曾聽到剛才梁安沅背到了哪裏。
她麵上慌亂,剛想開口問詢,不料沈淮竹徑直跳過她,看向四皇子。
梁文雅麵色漲紅,羞惱地握緊了拳頭。
待到梁文貞背誦完之後,沈淮竹的目光落到最後的蕭棠身上。
停留一息,便移開視線,重新落到梁文雅身上。
梁文雅欣喜,正欲開口,卻被蕭棠接過。
“嗚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細行,終累大德。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允迪茲,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梁文雅猛地轉頭瞪著她,眼裏滿是怒火。
蕭棠神態自若地斂著眸,根本不正眼瞧她。
一旁的邕王和六公主也滿臉訝異,紛紛偷眼打量她。
沈淮竹望著她,麵上無波無瀾,淡聲說:“那五娘可解其中意?”
蕭棠搖頭,今日已經現夠眼了,再強出風頭必遭反噬。
她恭敬地抬手,態度謙虛:“五娘不解,請先生指點。”
沈淮竹點頭,負手道:“《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繆以千裏。’於己或,不矜細行,終累大德。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2]。《潛夫論》曰‘慎微防萌,以斷其邪。’慎微,即勿以惡小而為之,法則天道自微處而知曉,厄運災禍也是自微處而發展……”
蕭棠聽著聽著不免暗自咂舌。
不愧是神童,小小年紀引經據典,博古通今。
如此年少竟能有此造詣,實在是讓人震驚。
課至午正,館內宦官敲鍾提醒。
沈淮竹布置完功課先行離去,眾人行別禮後也收拾東西準備回各自殿中用膳。
蕭棠這一上午受益匪淺,沈淮竹旁征博引的授課方式,讓她有種還在讀研時聽導師上課的錯覺。
她心中感慨良多,兀自在腦海裏回憶著那熟悉的感覺,目光緩緩落在書案上,忽然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沈淮竹的書還留在這裏!
剛才忘記還給他了。
她忙將書本拿起來,正要衝出門追上去,身後忽而傳來一聲分外響亮的巴掌聲。
蕭棠剛踏出門檻的腳猛地頓住,隨即回頭看向身後。
隻見四皇子梁定策從方凳上跌下來,書案歪倒在他的身上,他低垂著腦袋,雙唇緊抿,一抹鮮紅刺眼的血絲自嘴角溢出。
而那張俊秀的臉上赫然躺著一個血紅的巴掌印。
可見下手是多麼的狠辣。
而罪魁禍首梁文雅卻沒有半分愧意,麵容猙獰地踩在書案上,細長的手指戳著梁定策的頭。
“梁定策,你算什麼東西!竟然有膽子越過我背書!”
一旁的邕王和六公主縮在各自的位置上噤若寒蟬,祁王則麵色不鬱地看向梁文雅,開口製止。
“王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