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有所不知，此乃京中兵械所新備之連發弩，箭中藏毒，見血封喉，一發七支，其速如風，皇上賜號神機。毛大人英明，此次我等前來，人手一具，前輩若動手，隻消在下擋得前輩片刻，十九弩齊發，神仙難救。前輩雖然有萬夫不當之勇，衛華不才，卻自忖可當得三兩招，衛華得罪，請封前輩穴道，一同隨往南京，請見毛大人發落。”
李清風冷笑：“神機弩？老朱取的名字不錯，你們圍成一圈，我固是插翅難飛，十九弩齊發，對射之下你們能剩幾人？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衛華淡淡一笑，“我等自入檢校，死生早已置之度外，隻要完成任務，何計生死？衛全，十八緹騎聽令，若前輩不肯就縛，無須聽我命令，自由發射，任務失敗，我等隻有一死以謝毛大人，發射之後若有不死之人，回去複令。”
這人看似一介書生，談吐文雅，卻是心機深沉，心硬如鐵，緩緩道來，麵不改色。先將自己置之死地，令手下不敢稍退；猶怕李清風暴起發難，不及發令，先令眾人可自由發射，竟似渾不將生死放在眼裏。
眾緹騎雖有數人目露懼意，但此時眾人局促於小小店內，圍成一圈，人人均在數具神機弩箭鋒所指之下，隻須一弩發，必然眾弩齊發，隻有其他人都死了，或許自己能留得命在，是進亦死，退亦死，竟是一體遵令，連那衛全也隻是張了張嘴，卻並不說話，隻是緊緊的抓緊手中的弩。
這衛華端的曆害，片語便將敵我雙方的生死牢牢掌握在手裏，竟是算人又算已，環環緊扣，布此不死不休之局：“請前輩憐惜我等生死，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李清風仰天長笑，“老夫蟄伏江湖十餘年，倒不想江山代有才人出，衛大人可謂算無遺策，卻安敢料定老夫怕死？老夫當年縱橫天下之時，所到處血流成河，哪一次不是必死之局，卻是終究未死，今日喜見老朱手下有如此良材，倒要賭上一賭，今日之局，誰生，誰死？”說到誰生誰死時，竟是宛如斷喝，雙手握拳，須發俱張，目中寒光直視衛華，竟似馬上就要動手!
嘩啦一聲，卻是有人被這生死之局壓得喘不過氣來，又被李清風的氣勢所逼，手一抖，把一碗麵碰到了地上。見眾人都望向自己，登時臉有慚色，趕緊緊了緊手中神機弩，重新對準李清風。若不是這十八緹騎俱是萬裏挑一的精兵，在李清風的神威下，隻怕立時就有人控製不住放弩或撥腿逃跑了。
衛華卻絲毫不懼，雙目直視李清風，“前輩休以言語亂我之心，衛華此來，自忖必死，前輩要賭誰生誰死，若前輩見憐，則人人得生，若前輩違令，則無人生，必死。”
“你衛華可謂天縱之才，但是可惜聰明人都怕死，因為聰明人覺得自己比別人都聰明許多，死了太可惜了，隻有那些蠻勇之夫才不怕死，你知道自己怕死，所以才故意讓手下把你和老夫圍在一起，因為你怕不讓人圍住自己，就會忍不住掉頭狂奔，盡快離開這個不殺人也要逼死人的地方，我說的可是？”
李清風當年能縱橫天下，若是一勇之夫，早就死了。自是武功，勇氣，心智俱有過人之處，此刻身陷絕境，卻是先借衛華講述自己當年之威，豪言相逼，握拳上前，以一人之氣勢壓住眾人，再以言語挑動人心，隻要衛華等人一亂，自是要立下殺手，脫困而出了。
他自侃侃說來，衛華望著李清風，臉上雖然竭力微笑，心卻象被人揪在了一起，李清風果然曆害，怪不得當年能橫行千裏無人可製。口中卻反擊道：“前輩如此說，難道前輩不是聰明人？前輩若不怕死，當年恐怕早已不能死裏求生，晚輩也無須到這裏來請你了。”
李清風冷冷看著衛華：“我自怕死，所以我知道怎麼才不會死，你沒死過，卻又怎麼知道？你既不怕，卻為何手心流汗？你這些緹騎，也中了你的計，互相對射，自然無一生還，但是豈知他們不會一起舉弩朝天，大家都留一條生路？”
他步步緊逼，果見衛華已經稍露慌亂，而那些緹騎已有數人目光閃爍，不由自主的往屋頂望去。李清風心中一喜，當下暗暗運氣，立時準備出手。他是心誌堅強之人，但有幾分勝算，自是當機立斷，出手絕不容情。
此時的衛華何止是手心流汗，他也見緹騎合圍之勢已有所鬆動，心中暗暗叫苦，他和毛驤隻是從一些絕密資料裏看過李清風的事跡，毛驤既然說要秘密見他，他本想無論何等人物，以二十精兵挾神機弩之利，又預設必死之局，自是手到擒來。卻想不到此人竟是如此曆害，片刻之間，已方已有崩潰之勢。
他也是檢校裏麵聰明機變一時無倆的人物，知道李清風造勢至此，等的便是已方動搖之時，隻怕片刻之間便要出手，生死立見。此時雖是形勢大變，卻是死也要爭這先發之勢，牙根一咬，就要馬上出手，先發製人！
門外一陣風吹過，燈光微微一暗，正是雙方動手良機。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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