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血紅色的,黑色的烏雲在天空上盤旋,像是壓低的鐵幕,讓人透不過氣來。
無邊無際的海水在天空的映照下放肆的折射著那種仿佛琉璃一般透亮的猩紅,一波一波的潮水拍打黑色的山崖上發出了令人恐懼的怪異聲音。
一群黑色的烏鴉從亂石中驚起,拍打著翅膀,發出刺耳的呱噪,令人厭煩。
模糊不清的視線,混混沌沌的大腦,還有幾乎令人崩潰的頭痛襲來,幾乎感受不到動彈不得的軀體。
還有視線中那個飄忽的身影,纖細,美麗,詭異。
“再見了呢……小魚……”殘缺不全的聲音零零碎碎的進入了耳孔中,讓他幾乎落淚。
“忘記我……請忘記那個沒有達成的約定……忘記我……”
莫名的力量讓他奇跡一般的感覺到了麻木的軀體,他顫抖的伸出左手,企圖拉住那個無情的衣角。
嘶!
血液從斷裂的手掌上噴湧出來,斷裂的尾指帶著那個圓圓的金屬圈子從山崖上滾落。
他絕望的發出了聲音,竭盡全力的攀爬向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
“不!”
“請不要!”
“請不要……”
孟虞掙紮著醒來,按著劇痛的腦袋,回想著那個怪異的夢境,回想那個糾纏許久的噩夢。
像是陽光下的雪水一樣,殘留的記憶迅速的消退了,令他絞盡腦汁都想不起那個夢境的具體內容。
他歎著氣,搖了搖昏昏沉沉的腦袋,從那個被冷汗浸濕的床鋪上爬起來,脫下了身上粘在一起的衣服,露出了散發著臭味的上身。
昨晚跟一群同事喝酒一不小心喝多了,真是一幅脆弱的身體啊。
他看著自己結實的手臂無奈的搖頭歎氣,顛顛簸簸的跑到窗前打開了紙窗,頓時清晨的曙光裹挾著清新的空氣衝進了室內,令渾濁的空氣變得不那麼難聞。
窗外的花兒開的正旺,正是初春好時節,充滿生機的日子。
他左右瞅了瞅,趁人不注意把窗外的花兒摘下來幾朵插在了自己桌子上花瓶裏,完畢後看著自己的傑作嘿嘿笑了起來。
“看來身為為人師表的老師偶爾幹一點壞事還是蠻有成就感的嘛。”他哼著歌兒推開了浴室的門,跳進了那個蓄滿冷水的大浴桶,頓時冰冷的液體讓他的腦子一陣清醒,一直縈繞在腦中的酒意也慢慢的消散了。
他一邊抽著冷氣,一邊往身上撩著冷水,搓下了粘著的汙垢,健壯的身體慢慢的露出了原本的顏色,並不魁梧的身體上布滿的精悍的肌肉,像是絞緊的鋼絲一樣結實的肌肉在自己的操控下不停的跳動著,一陣一陣的心跳聲慢慢的變大了,最後竟然在平靜的水麵上蕩起了漣漪。
看了看天色,他爬出浴桶,擦幹了自己的身體,穿上了桌子上洗好的衣物,最後坐在了那張雕花大椅上拿起了茶壺,灌下了半壺冷掉的茶水。
他一邊嚼著嘴裏的茶葉,一邊看著窗外慢慢升起的太陽,遠方傳來了一陣陣悅耳的讀書聲,令他微笑著附和起來。
“是矣君子,溫良如玉,不驚不懼,縱使刀斧加身,猛獸在前,亦不驚恐,履深淵如平地……”
“學生們還真是用功呢。”他搖著頭感歎:“真是一群好孩子。”
“恩?”他發現了壓在茶壺下麵的一張紙條,看著上麵嚴謹秀氣的筆跡,他不禁感歎:“還是小七初最體貼呢。”
“隊長,請注意身體,您的衣服我已經放在了桌子上,請您吃完早飯後早點啟程,以免耽誤公事——七初。”
孟虞把紙條折好,放進了腳下的竹簍裏站起身扭了扭腰,發出了一陣骨節脆響:“真是體貼的助理啊,能攤上這麼懂事的助理,我果然是好運氣啊。”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雖然當今的天子提倡解放思想,社會風氣也開放了很多,但是身為太學講師,還是要給學生們做好榜樣,穿著歪歪扭扭的衣服招搖過市可是有損形象的。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並不算長了胡須,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踏出門外。
太學的風氣還是很開放的,當今天子聖明,大力發展教育,太學中講授的科目也多了起來,以前被夫子們不屑一副,斥之為奇技淫巧的物理,化學等等科目也出現在了學院中,而對學子們的要求也寬容了起來,路上見了不少的年輕學生都穿著北陸流傳過來的燕尾服和牛仔裝,不時還能看到因為要趕早課而手持油條燒餅神色匆匆的遲到學生。
“孟老師早……”
“孟老師好……”
“哎?孟老師今天起的出乎意料的早啊。”
有些膽大的學生知道孟虞性格隨和,一向有遲起的習慣,大著膽子開起了玩笑。
“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孟虞學著那個被自己氣出病的老古板裝腔作勢的指著那對拉手的情侶:“實在是有辱斯文!”
顫顫巍巍的胡子似乎昭示了他壓抑不住的憤怒:“快快鬆開!待老夫各打二十戒尺!”
那對情侶也不害怕,隻是驚歎:“孟老師被李夫子附身了嗎……”
“去!去!”孟虞笑起來,揮手說道:“小心耽誤早課!”
他踩著腳下的青石板慢慢的走向了太學院的大門。
“誒?孟老師今天沒課啊。”蓄著長長的白胡子的老人看到了清閑的孟虞說道
“恩,拖把爺好啊。”孟虞會以微笑:“您吃了沒?要不一起去喝早茶?”
“不了,不了。”老人駝著背一點一點的掃著地:“我還沒掃完呢。”
“那改天我請,走了拖把爺。”孟虞揮手致意。
對與這位老人,太學院的全體師生都是充滿敬意的,老人家早在太祖開國的時候就已經在太學院教書了,在開國初期的暴亂中,有一群遊手好閑的遊俠兒企圖趁太學院空虛的時候偷點東西當掉,結果在那個午夜碰到了因為學生們去參加暴亂而心憂睡不著的老人。
老人從沒有說過自己在跟著太祖打天下的時候被太祖誇讚:“馬上破軍,馬下先生。”的光輝往事。
結果幾個倒黴的家夥被一直很抑鬱的老人手持一杆脫毛爛拖把,從前門打到後門,據當時還堅持在學院讀書的學生們透露:當時老人一杆拖把使的是如疾風驟雨一般,殺的那群遊手好閑的遊俠兒血流漂杵,日月無光,等到第二天接到消息趕來了廷尉帶走了那群倒黴蛋的時候,那些可憐的家夥已經在諸子先賢的畫像前跪了一夜了,隻到被帶走,口中還一直念叨著:“我不好好讀書,我有罪。我不好好讀書,我有罪……”
從此老人被歸來的學子們尊稱為拖把爺,而老人也不以為忤,時間長了,老人的本名反倒沒人記得了。
他哼著小調子慢悠悠的走出了,看著走道邊上那一派充滿生機的春光,那種像是能把人整個浸透的綠色讓他連日裏來一直抑鬱的心情好了許多。
“孟老師。”背後一個脆生生的聲音令他停住了腳步。
是個年方十八,正處妙齡的女孩,烏黑的長發從腦後垂直批下,襯得一身潔白的裙子越發的雪白,精致的五官像是從西陸流通過來的洋娃娃一樣讓人迷戀,還有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的看著人,讓人不禁在那一片如水一般的眼神中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