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咻咻咻咻……車門在背後關上了。
JR橫須賀線。
在早晨的七點四十二分。
北鐮倉站。
山野內荒野飛奔進電車後鬆了一口氣,杵在原地好一會兒。今天是四
月五日,荒野從這天開始正式成為國中生,這是一個即將舉行入學典禮的
早晨。
第一次穿上深藍色硬挺拘束的水手服,總覺得渾身不對勁。唯有水手領的
部分為白色,上頭綴有兩條藍綠色邊線,與平滑的領結同色。藍綠色代表
一年級學生,二年級是金黃色,三年級則為深紅色。
荒野這麼想著,帶著如此僅有的自覺打直背脊。
恐懼肢體接觸的荒野,得搭電車到離北鐮倉有段距離的私立中學上課
,所以她提早出門搭車以避開晨間的擁擠時段。入學典禮、入學典禮……
工作與常人有點不同的爸爸,怎麼樣都無法參加女兒的入學典禮。媽媽則
在荒野還很小的時候就到天國去了,當然也是沒有辦法參加。
再一站就到鐮倉站,荒野仍是往前踏出一步打算坐下。
然而卻有人從背後拉住她,使得她動彈不得。再嚐試了一次。動不了,她
被拉住了。
想要轉過身,水手服卻發出繃緊的聲響。不行,沒辦法動,荒野這時
候才終於發現。
剛剛在背後關上的門,夾住了因為一口氣衝進車廂而飄然揚起的水手
領。荒野焦躁不安地扯動,兩手輪流伸向背後,但可惜的是她仍舊碰不到
。車廂內,有好幾名看似高中生的哥哥姊姊們,還有一臉睡意的西裝大
叔坐在裏頭。注意到荒野的情況,有幾個人小聲地笑著。
荒野漲紅了臉。
她鄭重其事的,或者說她這會兒幹脆豁出去地往前跨出步伐。原本想
象這一步可以讓她一口氣從門縫間扯出水手領,沒想到事態卻越變越糟。
啪滋啪滋啪滋啪滋!
領子沒有離開門縫,倒是在這樣猛力一扯之下,前襟領結附近用鉤扣
扣住的幾處,全部以微妙的時間差紛紛繃開。領結因此鬆脫,緩緩掉落至
地板上。「唔!」荒野發出短促的驚呼聲。
第一次穿上表示自己長大的水手服,如今胸口處卻露出了白色內衣。
荒野見狀連忙用雙手遮掩。
正當荒野的臉如火燒般灼熱之時……
空蕩的車廂內,唯獨那位站著的少年,從手中的文庫本中抬起了頭。
兩人四目交接。
看見荒野的慘狀,少年頓時瞪圓了雙眼。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微傾
的腦袋顯示出這樣的納悶。接著,少年將書簽夾進文庫本並一把闔起。
將文庫本塞進製服口袋後,少年緩緩走近荒野。
「……恩。」
少年好像說了什麼,但是因為聲音太低而聽不見。
接著他伸出手,粗魯地將荒野的水手領用力一扯。仿佛全聽憑少年的
指令般,夾在門縫間的領子一下子就被拉出。荒野重獲自由,雙頰赤紅地
望向少年。
身材高挑。
膚色白皙。
還戴著眼鏡。
荒野有一頭烏黑直長發,現在分成兩束綁起。荒野的眼鏡是黑色細框
,而少年的眼鏡也是細框,不過是銀色的。短頭發的少年有些猶豫,然後
他彎下腰撿起荒野的領帶遞出。
「喏,給妳。」
荒野漲紅著臉,接過緊拙著水手領上被扯落的鉤扣領結。
「謝、謝謝……你……」這時她看見了熟悉的校徽,就在製服的胸前口袋
上。口袋上有兩條藍綠色繡線……
從下方口袋中,可以隱約瞧見少年剛剛所閱讀的文庫本。大概是在舊
書店買的吧,看起來相當的老舊,也沒有書皮,實在堪稱是一本舊書。
不過倒是可以看得出書名。
是五木寬之的《青年邁向荒野》荒野頓時開心了起來,輕輕指著那本書。
「呃,那個……」
本來她是打算要說那個名字和我一樣,但是少年卻直接走過荒野麵前,完
全沒有注意到。「鐮倉站、鐮倉站——!」到站了。
噗咻~~門在另一側開啟,荒野趕忙奔下電車。
一下到月台,微寒的清晨空氣便籠罩住荒野小小的身體。
她作了個深呼吸。
電車車門關上,這次她沒有任何地方被夾住。
噗轟轟轟轟~~伴隨著巨大的聲響,電車漸行漸遠。荒野踏出步伐。
少年的身影已經穿過剪票口走到了外頭的路上,並逐漸遠去。從昏暗
月台向外走出去的少年背影,沐浴在朝陽下看起來競異常炫目。
荒野如此想著,自己也趕緊加快了腳步。
入學典禮居然都沒有人來。
盡管山野內荒野覺得有點遺憾,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荒野頓時回想起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年輕女老師搖著她小小的肩膀所說
的話。
這樣實在令人困擾。
學生們與盛裝打扮的雙親,一同站在染井吉野櫻綻放的私立中學校門
口拍下了紀念照片,荒野無視於他們的輕蔑眼神,一個人果敢地穿過大門
口。
入學典禮很快就結束了,儀式是越短越好。
各自進到教室之後,放眼望去果然沒幾個小學時認識的人,荒野內心
頓時變得不安。張望四周,她看到比自己更適合穿水手服、模樣更為成熟
的女孩子。對方將染為褐色的長發用電棒燙得卷卷的,是個相當漂亮的女
孩。大大圓睜的褐色眼瞳散發出外國人風情,和荒野形成強烈的對比。
大人們總說,荒野看起來就像是日本人偶的感覺。直順的黑發因為沒
剪而長至腰際,膚色蒼白,眼睛又黑又細,長相盡管端正卻稍嫌普通,而
戴上眼鏡又更顯得土氣。縱使周圍的人都說她就是一副小說家女兒的模樣
,然而荒野自己本身並不怎麼喜歡自己的長相。
視線從華麗的女孩身上移開,不過大概是因為學號的關係,座位相當
接近,荒野在一旁坐下並注視前方。
「阿!」
因為荒野忽然叫出聲來,坐在隔壁一名短發、皮膚黝黑且看似活潑的
女孩,嚇一跳地抖動了一下肩膀。
荒野看到他了。
就是今天早上在JR橫須賀線上幫助她的少年,那名閱讀著艱澀老舊書
本的學生。
那個人走路很快。
像是注意到荒野的視線,少年倏地轉過身。他盯著荒野,接著像是突
然想起似地點點頭。荒野輕輕頷首打招呼,他又再次點了下頭並移開視線
。
荒野的心情頓時變得複雜。
班導師這時候進到教室,他是一個身材圓潤且滿麵笑容的大叔。大家
紛紛回到座位上,大叔開始自我介紹,在說完「往後好好相處吧」之後打
開了點名簿。
啪沙啪沙地翻閱——「首先來選班級幹部。畢竟都還不認識彼此,那麼第一個學期就由老師來
決定,可以吧?」
好,大家如此表示。
「男生的話,恩,就神無月悠也好了。」
荒野差點要跳起來。
因為舉手回應的人,正是那名少年。隔壁座位的短發學生與荒野同樣
凝視著那有如大人般平穩舉起手的動作,「真不愧是冰之神無月。」並如
此說道。
荒野不禁回過頭。
小聲地問道:「冰?妳認識他嗎?」
那名學生點點頭,然後湊近臉來,她有股吃過糖果的甜甜香味。
「我們是同一所小學的,他成績很好,人又很冷靜。妳看現在不也是
一樣,老師沒有看大家,隻是翻開點名簿指定,一定是用入學成績來選的
,那家夥的成績絕對是最高的。」
「這樣啊……」
當兩人竊竊私語的時候,「那女生的話……」老師邊說邊拿起了點名
簿看。
大家都很緊張。
可是老師在瞄了瞄點名簿一會兒後,像是從數據上看不出適合的人選
一樣,他沉吟著並抬起了頭。
「咦?」
「所有女生都不合格啊?」
荒野相隔壁的女孩子兩相對望並竊笑著。老師抬起頭,視線遊走了一陣子
,最後停在荒野前。荒野有種不祥的預感。老師望著荒野的臉好一會兒,
最終像是決定好似地點了點頭。不祥的預感又更加深了。
「女生的話就妳吧。」
「……咦——?」
荒野很肯定,自己並不是因為成績那種用來評量人的無意義數字而被選中
,也不是因為個性之類的模糊價值,就隻是莫名被選中而已。
「沒什麼好驚訝的,就是妳。妳叫什麼名字?」
荒野不滿地微微嘟起臉頰回答:「山野內……荒野」
「山、山、山野、內……喔,看到了。那就拜托妳囉。」
「是……」
荒野怱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
她望向視線來源。
那位文庫本少年,神無月悠也同學正望著自己。
荒野不知為何頓時想飛快逃走。
神無月悠也的視線相當地冷淡、銳利,甚至有如指責她一般。那強勁
的目光猶如將存在的本身全都否定掉似地。
冰之神無月。
荒野不明白,腦筋一片混亂。
終於,神無月悠也轉過身,再次麵向前方。
學生製服下的細瘦肩膀微微顫動。荒野不禁皺起眉頭,表情有些不快
地注視著對方那模樣。
「一起回家吧!」
聽見今天就到這裏結束,荒野站起身準備回家時,後方傳來這句語氣
緊張的話語,是女孩子的聲音。
轉過身,最初踏進教室時看見的那位一頭時髦卷發、有如外國人般的
可愛女孩子,瞪著荒野似地站在該處。
「咦?請問……」
「我是田中江裏華,從鐮倉第三小學畢業。」
搶著介紹完自己後又滿臉通紅,接著那名女孩小聲地說道:「我們去吃小兔饅頭再回家,喏?」
聽來似乎是從剛剛就準備好的邀約說詞,唯獨在最後的部分吃了螺絲,對
方緊張小心地望著荒野。一站起來,原來她的個頭比嬌小的荒野還要高上
許多,身材像成*性一樣苗條。
盡管荒野嚇了一跳,不過在明白她的意思後轉而變得開心。
「恩,走吧!」
「我也要去。」
旁邊突然傳來沙啞的聲音,是鄰座那名膚色黝黑的短發女孩。三人望著彼
此,嘿嘿嘿地笑了出來。
「我是山野內荒野,畢業於第一小學。」
「北鐮倉嗎?」
「對,在今泉台那裏。」
荒野一邊拿著自己的書包往前走,一邊介紹自己。短發女孩的名字是
湯川麻美,她是從第五小學畢業的,大家都來自不同的地方。
在到鐮倉車站之前,三人都有些緊張地互相邊聊邊走,來到卷頭發的
江裏華所*,賣小兔形狀饅頭點心的店家。一個一百五十圓,白白胖胖
的小兔饅頭中有飽滿的栗子餡,還有一顆渾圓完整的大栗子在裏頭。
「好好吃!」
「……說到山野內同學……」
「叫荒野就可以囉。」
「那,荒野。」
短發的湯川麻美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說道:「妳該不會是那個人?……山野內正慶的女兒?」
「唔!」
荒野忽然被栗子餡噎到。
另外兩人連忙拍著她的背,好不容易才從死蔭幽穀中複活。「那是誰?
武將?」江裏華奇怪地問著。
「不是,不是武將啦,而且現代哪有什麼武將的女兒啊,是小說作家
。妳知道嗎?就是那種寫愛情小說的人,之前還有翻拍成電影。」
「啊,恩……」
荒野簡短地回答。
將最後一口小兔饅頭吃進嘴裏,江裏華邊咀嚼著邊說:「哇!妳爸爸是小說作家?好厲害……!」
「才不厲害呢。」
「我爸爸啊是上班族,在日本有幾百億個呢。」
麻美愉快地笑著說:「江裏華真是有趣,那小說作家有幾個人呢?」
「差不多隻有三個人吧,一定是這樣的。」
「那女國中生呢?」
唔……江裏華陷入了沉思,看來是超乎想象的困難問題。隻見她歪著
頭,食指揪起一搓卷發繞啊繞地。
麻美說:「那這麼說來,荒野不就是名門千金大小姐了嘛。」
「不是那樣的……」
「可是我聽說妳住在今泉台的大房子裏啊。」
「沒有,房子大是大,但破破舊舊的……已經是百年的建築,還會漏水…
…」
「是有錢人吧。」
「小說作家……並不有錢喔……」
「聽說還有奶媽呢。」
「奶媽!」
荒野苦惱地低聲呻吟。
北鐮倉的春天,是染井吉野櫻和遲開梅花之春。
通過車站剪票口,便可看見一座名為圓覺寺的大寺廟。鐮倉街道橫越
過車站前,盡管不若鐮倉車站那般熱鬧,但在這樣宜人的春天午後時光,
仍可以看得到許多觀光客的身影。
荒野和兩位新結交的朋友道別後,下了電車走在寺廟前方的道路上,腳步
不知不覺變得飛快。
荒野不知為何湧上這樣的念頭。
水手服穿來沉重,而且有著像大人衣著般的濕布味道。腳上穿著白色襪子
,並輕踩一雙皮鞋。
總之第一次穿上這雙皮鞋的時候,大概就隻有這樣莫名的異樣感。
「請問……」
有個陌生人朝荒野開口.荒野提高警覺,板起臉轉過頭。
從小學生的時候開始,不管是在學校或家裏,她都是學到要有如此的反應
,以免被陌生人搭話時帶走。尤其是荒野,常常發生要被女人帶走的情形
。兩名背著背包的女性站在該處,注視著腦袋偏傾的荒野。
「什麼事?」
「呃,我們想要去鐮倉山……」
「鐮倉山!」
荒野趕忙繞到車站對麵,沿著路線……拚命地說明。因為緊張,導致她聲
音都變調了。
兩人低頭說謝謝,並向荒野揮揮手後離去。荒野往回走,再次朝住家所在
的今泉台邁出步伐,然後愉快地笑了。
荒野雀躍地蹬著腳步爬上坡道。
我是大人,是大人了。
她在口中反複念著。
染井吉野櫻的**,翩翩飄落於潮濕的石階上。
「哦,荒野,怎麼啦?」
回到了今泉台。
爬上坡道之後,便是也可稱為住宅區的老舊街道。
在其深處的深處,有間看似半崩塌的老舊大平房。庭院占地廣大,但
是因為沒有雇用園丁整理,任其淩亂蔓延,有點像是沒落貴族的獨門宅邸
。潮濕的石門上,隱約可以看見上頭寫著「山野內」的字樣。
叼著煙看賽馬報的女性,在玄關前對進門回到家的荒野出聲招呼。
因為叼著煙的關係,聲音聽來含糊不清。
「啊,奶媽。」
「在說什麼呢。」
「有人說我們家有奶媽,我想應該是指奈奈子吧。」
奈奈子聽見這話便哈哈大笑。
她邊笑邊撚熄香煙,喀啦喀啦……拉開了玄關的門,走進未鋪地麵的
水泥區塊。她大步地走在挑高的屋簷下,荒野在後頭也跟著進到了屋內。
奈奈子身高一百七十多公分,身材相當清瘦,留著短發。二十五腰的
牛仔褲,穿起來像是掛在髖骨上一樣。她的膚色微深,應該還很年輕才對
,不過真實年齡不詳。
奈奈子是已經住在這裏好幾年,幫忙山野內家處理家事的幫傭。荒野
家裏並沒有媽媽,盡管不是能取代媽媽的角色,卻也有可以照顧荒野的人
這般存在著。
「今天吃什麼?」
「蘿卜燉煮東洋鱸,其它的話……對了,還要作沙拉。」
奈奈子是個粗枝大葉的人,作不出講究美觀的餐點。
然而那看似隨意切切丟人鍋的燉煮餐點,還有像是隻有煎過的肉,卻
總是好吃得教人驚訝。無論是荒野還是荒野的爸爸,都是奈奈子餐點的愛好者。
奈奈子進到她做家事的小間和室房裏,開始折起洗好的衣物。爸爸的襯衫
、荒野的貼身衣物、爸爸的睡衣全都摻雜堆積著,經由奈奈子的手,那些
衣物一一被分類好並折起。
洗好的衣物散發出好聞的味道,那想必是陽光的味道。
奈奈子瞇細眼睛,看著坐在身旁的荒野。
「怎麼樣?」
「已經是國中生了,真是可怕。」
「才不可怕呢——」
「時間過得真快,我也越來越老了。」
奈奈子這麼說著,並以難解的笑容望著荒野。
「很適合喔。」
「是嗎?」
「咦?這裏怎麼了?」
像是注意著不要碰到般,奈奈子輕輕指向荒野水手服的後方皺折處。
「皺巴巴的耶,妳去做了什麼啊?」
「阿……」
荒野頓時麵紅耳赤。
接著,她小聲地說明早上搭橫須賀線時發生的事情。盡管奈奈子在聆
聽時,適時地回以「明天之前我會幫妳燙好」、「要小心一點,搭下一班
電車也沒有關係嘛」等等,不過漸漸地就變得安靜下來。
她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
「恩……有人幫了妳啊。」
「是啊,而且後來還在同一班。」
「荒野,妳該不會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奈奈子忽然間如此調侃,荒野不禁滿臉通紅。
「才沒有、才沒有。」
她搖頭否認,同時往後奈奈子一邊折著荒野的粉紅色小內褲,一邊說道:「是吊橋效應喔。」
「那是什麼?」
「唉呀,就像是同處在搖晃的吊橋上,或是一停下來就會爆炸的公車之中
,搞不清楚是驚心動魄的緊張感還是戀愛的心跳加速,於是就喜歡上對方
了。」
「奈奈子……」
荒野露出恐怖的表情開口。
「怎麼樣?」
「我不是笨蛋喔。」
「這、這樣啊……那就好。」
如山般的衣物終於整理好了。奈奈子明明還年輕,站起身時卻發出「嘿咻
」的聲音,她開始將折好的衣服收起。
而荒野也跟在她身旁走動。
「可是,那個人……」
「嗯?」
荒野想起那個男生如冰般的眼瞳,背脊倏地發涼。
「那個人好像討厭我。」
「妳說的那個人是吊橋效應的那個男生啊?」
「恩……」
荒野緩緩地點了頭。
「很用力地瞪著我。看著我,恩,當聽到……」
她一邊回想一邊說著。
「聽到我的名字之後……」
奈奈子不可思議地歪著腦袋,然後暫時放下衣物。
「討厭?拜托……長這麼可愛的小孩!咕嘰咕嘰咕嘰!」
「呀~~別這樣奈奈子。」
雖然說著咕嘰咕嘰咕嘰,其實奈奈子也沒有碰到荒野,荒野相當不喜
歡被人直接碰觸到身體。盡管有許多大人總是囉唆地要她克服這個毛病,
但是奈奈子單純是「那就不碰」的人。
也可以說奈奈子是采取消極、放任主義,不過這樣對荒野來說比較輕
鬆。
兩人抱著衣物來到走廊,看見敞開著的拉門另一邊,有個削瘦的男性
輕輕踩著庭院裏的鋪石走近。
是爸爸。
他是小有名氣的愛情小說作家。
穿著和服,蓄長的頭發在身後綁起。外表是還稱得上帥氣,隻是看來
一副虛弱模樣,輕盈的身體總是搖來晃去。
像蜻蜓一樣的人。以前曾聽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如此形容爸爸。
荒野小學的時候,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曾經被眼神危險的女人如此搭話,害
她嚇得逃跑。跟爸爸有關的女人,不知為何都對荒野很有興趣。
山野內正慶,也就是她的爸爸,將庭院深處一問舒適的小屋當作工作
室。白天都窩在那間小屋裏,而在像這樣的黃昏時刻就會悠閑地走到外頭
。爸爸今天同樣帶著一身濕潤而略微香甜的女人氣味,回到了主屋。接著他
眼睛一亮似地看著荒野和奈奈子,首先對荒野開口:「真不錯,一套上製服就像是一種標記一樣,好可愛。」
爸爸說著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並點了點頭。接著仰頭望向奈奈子,撒嬌
似地說:「奈奈子,我肚子餓了。」
聽見這話的奈奈子一臉不愉快,甚至還啐了下舌。這樣一來,連誰是
雇主都搞不清楚了。
這時一名纖細的年輕女人從他們眼前飛快走過。
庭院鋪石上響起高跟鞋足音。現代感十足的正式褲裝、公文包,在這
座昭和風貌的庭院裏,該名女性顯得異常突出。
女人暫時停下腳步,微微揚起臉龐點頭致意。
「那麼老師,等印刷好之後,過陣子我會再來拜訪。」
「好。」
兩人交換了個神秘的笑容。目送該名女人離開,奈奈子以不讓荒野聽見的
音量小聲說:「難怪啊老師,都這個年紀了,還整天都沉浸在肉體之中,肚子當然會餓
。」
「拜托妳奈奈子,這樣說真下流。」
爸爸小聲地抗議著。荒野當然是聽得一清二楚。
「那位編輯小姐是我的責任編輯,並沒有像妳說的那樣。」
「你是笨蛋啊,不是身為一個愛情小說作家嗎,別說傻話了。」
奈奈子一麵步入走廊,一麵拋出這些話語。
「畢竟不管作什麼工作,女人終究還是女人啊。」
一把抱起衣物,奈奈子帶著可怕的表情那樣喊道。
國中生活和小學時完全不同。
不過在開始一個禮拜後,荒野大致上已經習慣了。像是穿著硬挺的製服、
皮鞋;社團活動的邀請、換教室。而提到擔任班級幹部要做的事——「神無月和山野內,請到教職員辦公室。」
像是拿講義,或代替老師點名等等。
簡單來說,就是老師身邊打雜的。被一群男學生取笑他們是眼鏡雙人
組時,荒野還狠狠地瞪向對方,而神無月則視若無睹,想來是比荒野還要
成熟。
可是神無月視若無睹的對象不隻是起哄的男生,不知為何,就連對荒
野也是一樣。
兩人在教職員室被交代將這些講義拿去,然而因為數量不多,他就全部都
自己拿了。就算荒野在後麵說「我也幫忙拿一些」,神無月仍是沒有任何
回應。在吊橋效應之後,不安和憤怒之類的情緒湧上心頭,連荒野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