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著這殺氣騰騰的“殺”字,還有那右下角的“永聖五年元月五日作”,徐倦突然記起那時正好是自己被眾多儒生圍攻時,他轉頭,疑問道:“父皇?”
五年了,徐倦這是第一次見到父皇,雖然容貌沒什麼變化,但頭發裏偶現的幾根白發還是留下了歲月來過的痕跡。被忽視好久的徐扛鼎也沒生氣,先是對徐倦的大紅袈裟驚訝了一番,然後將一直板著的臉舒展開來,笑道:
“這‘殺’字確實比什麼‘殺人’、‘殺賊’來的有意境。”
“現在我改主意了,我覺得還是‘殺金賊’比單個‘殺’字來得痛快舒暢。”徐倦笑的陰險,對徐扛鼎說道。
徐扛鼎對徐淵和徐倦是十分嚴厲的,徐淵懂事的早,心誌成熟的他向來都是很聽父皇的話,從不敢或者是不願和徐扛鼎頂嘴,而從小頑劣的徐倦則像是時時處在叛逆期,又有唯一能治徐扛鼎的奶奶撐腰,與父皇吵架也是家常便飯,從來都不怕這個更像君王不像父親的父親。因此整個蜀國敢這麼和徐扛鼎說話的他是唯一一個。
徐扛鼎站起身,慢慢踱步到他身邊,問道:“修佛五年,你倒是學了些什麼?”
徐倦抓耳撓腮,眼神躲躲閃閃,東張西望,想找到什麼可以轉移話題的東西。他在雞鳴寺除了學了一手極好的燒烤廚藝,其他的還能再拿得出手的隻有靠做“挑山人”鍛煉出來的強健身體。
看到他支支吾吾,十分了解他的徐扛鼎輕哼一聲,繼續說道:“讓你去雞鳴寺是想磨磨你的性子,而你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麼?”
徐倦對上父皇的眼睛,滿臉的不服,氣道:“你明知道我喜歡讀書,喜歡書法,甚至院長杜夫子還有意收我為徒,你倒好,將我送到千裏之外的雞鳴山去吃齋念佛,有哪個父親這麼狠心對自己還是十三歲的兒子?”
每次都是這樣,這對父子說不到三句話就會變成爭吵。徐扛鼎氣的吹胡子瞪眼,大聲說道:“你還喜歡讀書?那些教你的夫子有哪個不說你頑劣,你倒是找出一個給我看看?”
“讀書自然是要讀活書,那些老頭子的死板教法早已過時了,我反對他們有什麼錯?”徐倦反駁道。
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從五年前就開始爭論,每次都是一樣的內容,最後誰也說服不了誰,徐扛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一甩袖子,坐回椅子上,撇開話題道:
“這樣的話不知重複了多少遍,我不想再爭論,好久沒見你奶奶了,你先去看看奶奶吧。”
被下了逐客令,徐倦卻是絲毫不動,站在桌案前看著徐扛鼎,眼神堅定道:
“父皇,我要進軍營。”
“不行!”徐扛鼎批閱著奏章,頭也不抬的拒絕道。
“為什麼?哥哥十六歲就進了軍營,你卻讓我十三歲就去學那有個屁用的佛經,要不是哥哥及冠禮你是不是還不讓我回來?”徐倦氣問道。
“不行就是不行,沒得商量。”
徐倦的麵色變得陰沉,像是籠罩了一層層烏黑的烏雲,許久說了句:“父皇,你是不是怕我像你一樣,會與哥哥爭奪皇位,最後手足相殘?”
“你大膽!”徐扛鼎一拍桌子,起身怒瞪著徐倦。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進軍營?你就是偏心,小時候你就把最好的給哥哥,給他最好的夫子,給他最好的筆墨紙硯,給他進這禦書房的權利,現在你要把那皇位也給他,但這些我都不稀罕,我隻是不服,為什麼你看也不看就斷定他是最好的繼承人,你連個機會都不給我,憑什麼認為我不合適?”他的眼睛通紅,顫抖的雙手握緊成拳,緊緊盯著徐扛鼎。
“這是我受了慕容南弦那一拳的傷口,我拚了命的奪得那件經卷是為什麼?為了不想成為個廢物,為了像父皇你一樣成為一個讓金國人提到就膽戰心驚的勇士,為了有一天能把三百年前我們失去的土地和尊嚴找回來!”徐倦用力扯開那件大紅袈裟,露出了胸口那塊烏黑中帶著鮮紅血肉的傷口。
其實他的傷還沒好,而剛剛在馬上顛簸了一番,傷口又有開裂的跡象。
徐扛鼎看著這恐怖的傷口,眼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而後但又恢複常態。
小小的禦書房內恢複了短暫的寧靜,隻有徐倦那粗重的喘息聲。
徐扛鼎看著神情激動地徐倦,緩緩說道:“這個天下是朕的,即使你們是朕的兒子,朕的東西也隻能是朕給你們,你們想要隻能求,不能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