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尖下了車,朝地鐵方向去,手裏捏著一張名片,上麵沾著各種各樣的汙漬。剛剛宋之星給她的,叫她打過去讓人來家修鎖。
正值周六下午,商業街上人頭攢動,一堆人從地鐵口出來,一堆人朝地鐵裏進。班尖坐4號線,排隊過安檢,上了樓車正好駛來。列車看起來不算破,但是老舊,應該是清洗過很多回,可歲月留下的衝刷無法洗去,陳舊起皮透著古樸味道的外殼難掩滄桑感,它與這個繁華的城市、這條繁華的商業街、一群打扮潮流的人比起來,格格不入。
車廂裏坐滿了站滿了人,班尖排在最後,上去後直接站在車門前,扶著扶手。她什麼東西都沒帶,一個人光杆站在那,不用挨人、擠人,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掏出耳機戴上,打開k歌軟件,聽自己在上麵發布的歌曲,她喜歡聽自己的聲音,喜歡聽自己唱歌,也喜歡翻評論區留言。
“臭豆腐你什麼時候更新!歌荒了嗚嗚嗚!”
“好聽好聽!最喜歡豆腐唱歌了!”
“好的臭臭,你很香。”
她愛吃臭豆腐,取了個昵稱叫臭豆腐很香,這個賬號現在每個月大概能給她帶來三千塊錢的收入,第一次拿到這筆錢的時候她開心的要死。就在兩個星期前有個人私信她說可以去一家公司麵試,簽約後可以做大平台,她們約好了晚上七點麵談,結果那天下午五點,梁湖發信息說晚上要過來,讓班尖去菜市場買菜。
班尖正在兼職,距離收工還有半小時,原本安排妥當的一天,因為梁湖的突然到訪,被完全打亂了節奏,整個下午她手忙腳亂,變得很匆忙。而就是在那天,她被菜市場的神婆攔下,她挑不出該買哪種紅豆,她遇到了神婆的兒子。
一個龜孫,一個上來就把她推倒在地的龜孫。
軟件裏,私信處顯示已讀不回。
“抱歉,那天突發狀況,沒有赴約[sorry]!gif”
簽約的事就此泡湯。
班尖有點沮喪,她想賺錢,想賺大錢,在這個互聯網如此發達的世界裏,她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大學生,在小三萬的陌生人的讚美與追捧中,望見了自己或許能成名的機會,一飛衝天,金錢滾滾來,這樣她就可以把錢一下子甩到梁湖麵前,在夢裏她也可以大聲地喝止奶奶說:“錢我已經還完了!”
盡管這樣的希望是渺茫的,但也確實給過她動人的期待。可是現在,沒有了,一眨眼就沒有了。
那年奶奶突發腦梗,主治醫生是梁湖,當時她還太小,不明白女人十五萬的借款背後是什麼樣的用心,班尖懷著感恩的心思,感謝她,喜歡她,也喜歡她可愛的女兒,那時她還喚宋之星“小星星”。她想著以後一定要掙錢還給這位醫生,也以為奶奶病好之後再也不會離開她,她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婚姻麵臨著何樣的分崩離析,沒有察覺到媽媽偶爾不尋常的精神狀態,也無法預見奶奶病好之後的惡變,更不清楚自己會走上哪一條路……
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三五年,在班尖眼裏,算是很久以前了。這些年,這些事,她已經想了很多很多回,所以此刻她的內心是平靜的。可能是因為這次的記憶回溯與龜孫脫不了幹係,她的腦海浮現出一張臉來,一張出眾但討人厭的麵孔。
菜市場的初遇,龜孫與他媽媽一樣缺心眼的行為,都讓班尖印象深刻。她摸到口袋裏的紙團,思索著神婆似乎也不算一個十足討厭的人,但是為什麼給的不是自己的號碼,而是他兒子的電話。還有龜孫剛剛在空樓頂上的奇怪行徑,接到陌生號碼脫口而出的“媽”,以及那句壓迫感十足的“你是誰”的發問。一切的一切,都讓班尖感到好奇。
此刻,班尖察覺到自己原本平靜的內心泛起了一絲漣漪。
列車到站停了下來,下去一群人,上來一群人,班尖稍稍挪動腳步,仍站在車門前。
而就在挪動之間,班尖終於察覺到在車廂的某處,似乎有一個視線過久地停留在她的身上,她用餘光探索,發現視線來自這節車廂的另一頭。轉過頭去,尋著視線,班尖找到了那人,而在辨認出那人的長相時,班尖睜大了雙眼。
因為注視著她的不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