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龜孫。
班尖一驚，怎麼又是他！她局促地低下頭，盯著地板，然後又盯著自己的鞋，過後再盯著其他人的鞋，她盯了好久好久，久到自己的脖子有點酸澀，久到她為自己的膽怯感到生氣，她才終於抬起頭來。
她為什麼要害怕呢？她幹嘛要躲起來？她有什麼好逃避的？她又沒做虧心事。
列車駛入一段隧道，車窗映出車內的人象物象，班尖正對著車門，門玻璃上映著的景象赫然可見，她看到窗戶上的自己，發現自己竟然戴著口罩。
班尖猛地想起來自己是戴了口罩的，太好了！她在心裏大聲一喝，然後幾乎是立刻轉過頭去，尋著龜孫的方向。果然龜孫仍然在盯著她，於是她對視了回去。
凶狠的眼神裏充滿了警告，與自信——老娘戴著口罩，我不信你能認出我。
男生的眼珠子則是一下子亮了，然後他眯起眼睛，笑了，輕輕笑了一下，眼神似乎是輕蔑的，可又像是親切的，他仍然沒有將視線收回，隻是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東西，並拿起它挑釁似地在空中停留了幾秒。
那黑色的布料，掛著兩根線圈的，正是一個口罩，一個與班尖所戴為同款式的口罩，男生不慌不忙地戴上，然後眼角變細，臉頰肉往上推，臥蠶浮現。
班尖看出來了，口罩下麵，龜孫在笑。
她攥起了拳頭，是赤裸裸地挑釁啊。
築翊修一開始也以為自己認錯了人，他覺得這個女生很眼熟，很像之前在菜市場遇到的那個瘋婆子，但是印象中那個瘋婆子是滿頭大汗，眼神空洞的，一張疲憊的臭臉，仿佛人人都欠了她什麼，然而眼前這個女生披著頭發，靜靜地站在那裏，久久地低頭沉思，無論精神還是氣質，似乎都和瘋婆子沒有關係，但是當女生突然轉過頭，自信滿滿地與他對視時，他幾乎是一下子就要笑出來了——她就是菜市場裏遇到的那個瘋婆子。
對了，瘋婆子還欠他醫藥費，築翊修想起這茬事來，那天她暈倒後是他和媽把她送去了醫院，還付了醫藥費。想到這，築翊修開始挪動腳步，他打算找那瘋婆子算算賬。
雖然要困難地穿過一節車廂，但他倒是一點都不覺得麻煩，在看到瘋婆子微微驚恐的眼神後，他的興致就更大了。不過當築翊修視線稍往上，看到瘋婆子額頭上的痣時，他停下腳步，眼神立馬變得黯淡無光，臉上也沒了一絲一毫的笑意。
築翊修的愁緒剛剛得到緩解，心情久違地開朗了一些，而他還不曾察覺自己臉上出現了笑容，現在愁緒又爬滿了他的心頭，他的心難受地糾成一團，以至於沒有察覺到危險的靠近。
班尖並不知道龜孫是怎樣認出她的，她分明戴了口罩，大大的口罩把她的下半張臉全全遮住，但龜孫那耐人尋味的帶著挑釁的眼神，明顯是認出了她，可是剛剛那瞬間又變得暗淡的眼神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