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社團聚餐一結束,班尖就回到店裏,沒有禮炮,沒有煙花,一個牌匾掛起,她的小店在昨天下午三點。
開張了。
車子停在馬路邊,梁湖下車走進巷內,遠遠地,看到了掛在門頂的牌匾,牌匾很新,整體是木色,什麼木她就不清楚了,字體取的是黃色,與褐色的木板搭配在一起,看起來還算和諧,“葫蘆小店”四個大字,又方又圓,帶著幾分可愛,什麼字體她也不清楚的。
所以,“為什麼取這個名字?”她突然站在門口,站在一片黃澄澄的路燈下,站到了班尖可以看到她的位置上,她站在那裏,問她。
突然的聲音,突然的出現,班尖看著門外眼熟的女人,穿著一身新衣裳,一身與這條老舊的巷子十分不搭對的華麗衣裳,她皺皺眉,她不悅,她正在整理貨架,把東西擺放規整,她低下頭繼續收拾:“有什麼事嗎?”
過了很久,確實很久,沒有回應,靜悄悄的,班尖抬起頭,看向門外,人不見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要來找她談談的,卻在巷子口看到那裏還亮著時,她的心已經飄走,哪怕與小丫頭已打了招呼,哪怕已經要開始談正經的事,她還是朝對麵走去。
“阿全書廊”,她想知道她在幹什麼。
夜深了,書廊裏很安靜,沒有別人,梁湖聽到了男人的聲音,還有女人的聲音,是英語,似乎是在看電視劇。男人的聲音極具磁性,讓她想起了江衛帆的那幾句拿腔作勢。
哦,男人。
她就看向了她,她也看向她,竟一句話也沒說,沒打招呼,梁湖走進店裏,全宇看著她走進店裏。
“在看什麼?”來到店裏,梁湖慢悠悠地走起來,欣賞字畫,好像比上次來時多添了幾幅,從裱框和顏色的鮮豔程度能看出來,此時電視劇的聲音被拉低,但是那極具磁性的男聲依舊緊抓雙耳。
她就又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的一個眼神,好吧,其實她想問:“你不寂寞嗎?”
……“你不需要男人嗎?”
……“你今年多大了?”
良久的沉默,良久的對視,她在想男人,開口卻問起了孩子:“你的孩子聽話嗎?”
然後她認真地看著她,她知道她的孩子是誰,她也知道她曾失去一個孩子,她毫不客氣地問了這個問題。讓人頭痛,心也痛。
全宇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因為她知道她不會對她看的東西感到好奇,但對於剛剛那個問題,她著實一愣,愣的可以。都還沒說幾句話,都還沒做熱身準備,就直接來到這個問題麵前。
聽話的孩子?當然聽話的,她下意識想到築衛修,修兒是十分聽話的。可是她的心一瞬間沉到地獄,就連呼吸也停滯,一口氣提不上來,她警惕地,帶著怒氣地看著她:“你來幹什麼?”
梁湖笑了,略帶歉意地笑了,她自憐,所以能共鳴她的痛苦,她搖搖頭,為自己辯解:“我有一個女兒,她……”說到這裏,她停了下來,她的腦海裏浮現出宋之星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在別人麵前提起女兒,她總是想到五六歲的宋之星,那時這個小魔王還是小星星,紮著兩個小辮子,小胳膊小手的,小小的臉蛋,長牙五爪,滿屋子、滿院子的跑,像個小鳥,像個兔子,像個寶貝,最可愛的寶貝。所以她笑了,可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她的心也痛起來了,她好想回到那個時候,好想好想,因為:“她現在很不聽話呢。”她又笑了,卻笑得十分苦澀,眼中竟泛著光,“唉,真是令人犯愁。”
她從來不哭的,她在誰麵前都不哭的,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異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原來太久沒哭,會忘記哭泣的聲音,所以她立刻轉過身,調整呼吸。
全宇卻仍然站在原地,她眉頭緊鎖,她有些無措,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些問題縈繞心頭。
她看起來很痛苦?怎麼她突然這個樣子?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她到底是誰?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但是最後,她挑了一個最樸素的問題。
“你的女兒……今年多大?”
聽到這個問題,梁湖刷地抬起頭,她的眼裏放射出驚心的寒光,她利落地轉過身來,就像獵豹見到了羚羊,如同利刃的刀鞘:“比你的兒子小三歲。”輕柔的嗓音,帶著輕風細雨般的微笑,“對了,是你的小兒子。”她搓搓手,想握一杯伏特加,她抬起下巴,認真地、仔細地,不放過一個角落地盯著她,她看到她放大的瞳孔,微微擴大的鼻翼,扯動的嘴角。
她的心又顫抖了。
然後她搖搖頭。十分抱歉地搖搖頭,禮貌地,她朝她走去,雙手合十,雙眼又溫和起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其實……我認識你兒子。”是的,她確實不是故意的,真的,她不是故意的,她隻是喜歡人們驚異的眼神,驚恐的呼吸,驚愕的低吟。在她看來,這些都是十分有活力的東西。
但是此刻,她有些後悔,她希望這些話不會搞砸她們之間的關係,她還想著以後寂寞的時候,可以找點別的事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