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蘭大宅是一幢相當古樸的建築,時間已經把它原本潔淨的外牆刷作了摻雜著髒灰的黃色,高聳的房頂和木質的部件也隨著四季流轉變得陰森可怕。那些暖和的季節原本還有茂盛的爬山虎,盛滿薔薇的花園和其他雜亂生長的植物可以裝飾這些磚石和木頭,不讓它到使人不敢踏入的程度,一旦接近冬天,阿德蘭大宅的綠寶石裝飾品都慢慢的變成土色,到了現在,淩冽的寒風把雪花蓋到春夏時節的遺跡上,已經讓大宅變成了鬆樹林(這時候也隻剩鬆樹了)裏的一座鬼屋。
阿德蘭大宅不常接待客人,在今天這種下雪的日子,來訪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阿德蘭家的守林人看到一輛馬車停在了莊園的鐵大門前的時候有點兒驚訝。
那是輛普通的黑色四輪馬車,沒有標誌,但是拉車的兩匹馬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馬,四肢強壯,一身棗紅色的皮毛柔順發亮,眼睛炯炯有神。
守林人把獵狗們的狗繩套到木樁上,然後用一深一淺的腳步走向馬車,詢問車夫是誰來了。
“莫爾托來了,”車夫的表情冷冰冰的,神情莊嚴,像個神父,但他的語氣和口音卻活脫脫一個莽漢,“我們提前來過信兒。”
守林人凍得泛紅發紫的臉因為“莫爾托”這個名字流露出一種摻雜著恐懼的困惑。他在原地猶豫了好一會兒,怎麼也想不起來主人家有接客的安排。最終,拿不定主意的守林人恭恭敬敬的讓車夫帶著貴客稍等,他進去通報。
車夫沒為難他,隻是粗聲粗氣的叫他快點兒。守林人點點頭,然後牽著那幾條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行程被阻斷卻訓練有素,不吵不鬧的獵犬奔進了門裏,又留下一串一深一淺的腳印。
“真不夠格,”車夫不怎麼開心的扯了扯韁繩,“沒親自出來就算了,連個人都沒派。”
“用不著不開心,門羅,”馬車裏傳出一個沙啞又低沉的女人的聲音,“有些人不怕我,就覺得也沒必要表現禮數了,常有的事情。”
“您倒是有雅量。”
在車夫越來越不耐煩的時候,守林人終於出來了,周圍還有三個家仆模樣的人。車夫門羅用他響雷似的聲音問最前邊的領頭人:
“你是誰?”
那個人因為門羅的質問麵生不滿,但還是輕聲細語的回答了他:
“我是布雷德·沃納,阿德蘭先生叫我出來接待莫爾托。”
“管家?”
“是的。”
“媽的,真小氣。”
沃納的臉一下子憋紅了,他瞪著門羅,囁嚅半晌,還是沒說什麼,招呼旁邊那兩個小夥去拿馬車主人的行李。
在小夥子們忙活的時候,馬車裏的人下來了。
那是一個年輕女人,個子很高,身姿頎長,一頭黑發學著男子的樣式綁到了腦後,沒有一根頭發留在臉上;身上穿著一件把她包裹得結結實實的,帶鬥篷的黑色長大衣,腳上穿著一雙精致的長靴,手裏握著一根黑色銀頭的手杖。
她的臉色蒼白,可以說是毫無血色,臉頰瘦削,五官絕對稱不上漂亮:灰藍色的長眼睛嵌在眼窩裏,被黑色眉毛虛虛壓著;鼻子又高又挺,和淺色的薄嘴唇組合在一起,看起來咄咄逼人。
沃納覺得這嚇人的小姐(或許是夫人,但他覺得她不太像妻子)長得眼熟。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女人好幾眼,然後往她身後看去,直到門羅朝他吼了一句:“愣著幹什麼,帶莫爾托進去!”
“莫爾托?”沃納迷茫的看了看門羅,又看了看那個女人,“……一個女人?”
“你有任何疑問嗎?”
莫爾托看著沃納,讓穿得相當厚實的管家打了個冷戰。他結結巴巴了一陣兒才回答“當然沒有”,終於回過神,領著客人進了大門,兩個已經拿好行李的男仆跟在後麵。
他們走過了冬日的花園,地麵被打掃得很幹淨,有零星幾個在秋天沒來得及落下的花花草草突兀的躺在白色的草地和灌木上。莫爾托目不斜視,明顯毫無興趣,沃納原本還在期待她對花園那些曆史久遠的雕塑、花壇和噴泉麵露驚奇——他一向喜歡客人們對阿德蘭大宅表達他們的讚美和驚歎,讓他覺得與有榮焉——此時此刻仰頭看到她滿不在乎的神色,隻能在心裏暗暗嘀咕這位小姐沒有品味。
穿過花園的路長得讓人心煩,莫爾托的步伐穩定,不快不慢,嘴上一句話也沒有,反而把沃納這個“本地人”憋得夠嗆。他們站到門廊下,沃納撣了撣身上的衣服(雖然幾乎什麼也沒沾上),握住馬頭樣式的把手敲了敲門。
莊嚴的紅色木門發出了沉重的“咚咚”聲,幾秒後它向內被打開,露出和外邊截然不同的景色。
大宅內二樓的小書房裏,鋼琴的聲音輕輕的止住了。
演奏者看向她坐在椅子上的兩個同伴。
“那是誰?”
坐在左邊的黑發青年皺了皺眉,不屑的嗤了一聲。
“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