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卷卜生死(1 / 2)

揚塵和積雪似乎是關外最多的事物,殘雪混著細小的雜塵在朔北寒風的裹挾下蜂擁地往商隊中行人的耳鼻中灌來。

往年的陽春三月,洛京的那些世家子大約已是攜著美眷周遊在雲霄山下的桃林中,行走累了便做些停車坐愛桃林晚之事。但是今年桃月將盡,桃花也沒有冒出些骨朵兒出來。而向來被稱為春風不度的玉門關外,更是一副寒冬的凜冽之氣。

這支商隊的主力是天長十三行例行派往草原采買的雇員們。沿途加入商隊同行的各地行商都將腳步暫時落在了葡城,隻有天長郡的商隊才會不在乎小小葡城的生意,甩掉那些隨行的包袱後,便輕身踏上了西去的行程。

雖然商隊隨行護衛加上沿途雇傭的遊俠不過數十人,但是敢於在這條路上行走的商隊夥計人人都是可以縱馬提刀的。普通的夏蠻流寇倒也不懼,唯一可慮的便是這極寒的天氣。有經驗的老客們看了下遠處陰沉的景象,便開始擔憂起暴風雪的到來。

距離最近的高台城也還有至少半天的行程,且不說大雪掩蓋下來前能不能到達高台城,便是到了高台城外。麵對人數堪比盈國之兵的商隊,高台君敢不敢開城門仍是個未知數。百年前封殖律頒行後,關外小國遍地而起,夏蠻之間戰亂不斷,互有恩怨的小國之間也不是那麼和平。以避雪為名賺城滅國的事情也沒少發生過。

六月讚提了提口罩,擋下了湧向鼻腔的雪粒。但是眼睛沒法遮掩,隻得眯緊了眼皮,僅留得一條細縫去辨識光景。總算是有老頭子留下來的老馬可以代步,識途的老馬似乎嫻熟且歡快著隨著商隊走在曾經熟悉的原野上。寒冽的氣息也沒能阻擋它追憶過去歲月的熱情。

在商隊經行葡城時,六月讚便拿著從國府舊識處得來的保書混入了商隊的行程。多數的附庸行商都留在了葡城,趁著葡國太子婚事大賺一筆,然後再等著下一批的大商隊好搭夥一起上路。

雖然少了那些附庸的行商,但是還有其他一些人隨著這支商隊一同西行。去息霜博功名的遊俠,行萬裏路的儒生,被洛京同行排擠到西域求生活的樂坊舞娘,還有些護擁著一輛普通馬車的護教騎士。從商隊最前麵引路的向導到最後墊尾的護衛,也足足隔了一裏有餘。

六月讚騎著瘦馬行走在商隊的中間,就像過去坐車一樣,中間的位置總是讓人感覺要安全一些的。

“六月小郎君,可否要占一卦?不準的話可是一文錢都不收哦。”旁邊裹著像個毛球一般的少女轉過馬頭迎上來。

“讚哥兒,小北姑娘的卜牌可就隻有你沒有占了哦。再不占一卦,小北姑娘可得一直追你到息霜,咳咳……”一旁半大的少年夥計嘴巴開的太大,卻被一陣風將雪粒灌了進來,打趣不成,引了一旁人的哄笑。

小北是從嶺南來的占女,一個在嶺南融民中間長大的夏人女孩。帶著尋找雙親的期待,跨越山水湖澤到了關外。一路說不盡的辛酸,唯一的技能便是占卦,唯一的愛好便是金錢。

看著小姑娘凍的通紅的臉頰,六月讚放在懷中的左手摸了摸錢囊中不多的銅錢,在眾人的促狹目光中隻得道,“那便占一卦吧。”

聽了眼前的目標客戶終於變成了客戶,小北的雙手從毛球中抖了兩下便拿出一副齊整的葉子牌,雙手抿開,將葉子牌背麵朝上,排成一個扇形。

葉子牌本是從嶺南流傳開來的一種打發無聊時間的紙牌遊戲,彼時初見葉子牌上的桃心方草,讓六月讚有時空錯亂的感覺,也更篤定在這個世界可以找到自己的歸途。

不知幾時起,有夏地的占者在葉子牌中加了二十二張命勢牌,便成了替代龜殼銅錢外一種便捷的占卜手法,可占命相,可占運勢,方便快捷。然後很快便隨著占者的四處流浪傳播到各地。

小北手中拿的便是那二十二張大命勢牌,隻占一人此時所要麵臨的大命勢。

胯下的老馬似乎有意識地踏著不緊不慢的腳步,同小北的馱馬保持同樣的步伐,也讓六月讚和小北始終保持著一肘之距。

六月讚猶豫了下,從扇葉的中間隨意抽取了一張葉子牌。剛想翻開看牌,便被運牌如神的小北彈指奪下。

“自己先看了就不靈了。”小北莞笑一下。

“啊?!!!愚者!!!”

看了下手中的牌,小北麵色略變。又看了下眼前這個麵癱的少年,於是她將雙手合十,把牌夾在掌中,閉上雙眼,似乎在通過心靈與手中的命勢牌交流,祈求從中獲得上天的預兆。

“從何處來?往何處去?看不到來時路,照不見未來途。”小北默念著這句話,麵色有些焦急,有些迷惑。似乎在努力尋找些什麼,卻又無論如何找不到。